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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3月20日

福爾摩斯同人文21:《莫蘭的承諾》1

本文(以下簡稱SH21預計今年四月會和福爾摩斯同人文第20篇《偵探母子地下冒險記》(連載中,以下簡稱SH20)合本出本,五月歐美場以「三個同姓人」社團報名首販(BIO歐美Only官網連結請點此,我們已報上了),先放上連載給你們看!

 

想必會有人好奇,為何齋主《偵探母子地下冒險記》連載到Part3時,突然跑來連載新文?原因是SH20SH21有明確的劇情相連,比之前我出的任何一本合本都明顯,因此我特地選在SH20Part3莫蘭現身的點上暫停,之後切換到以雙莫開場的SH21 Part1連載,這樣讀者交互對照下才容易看得懂。5月歐美場前我會繼續連載SH20Part4(4.16.已貼上請點此閱讀)_,請勿擔心!我絕對會繼續貼文上來的!

 

大家來看新文吧!

l   英文譯名:Moran’s Promise (呼應幾年前出本的《莫里亞蒂的禮物》(Moriarty’s Gift),也是雙重解讀:既是莫蘭對教授的承諾,也是教授對莫蘭許下的諾言)

l   創作時期:110.12.27.8:52pm(我自設莫里亞蒂為1227日生,剛好在這天開稿,實在超巧)-113.1.11. 11:27pm

l   案發時間:18893月,齋主《偵探母子地下冒險記》後+原作〈波宮秘史〉案時/後,華生婚後重返貝克街與福爾摩斯辦案

l   案件主述者:莫里亞蒂&莫蘭&方索普主述(第三人稱)、福爾摩斯主述(第一人稱)、華生插敘(第一人稱)、雷斯垂德警探插敘(第三人稱)

l   主要角色(打*者為齋主自創人物):莫里亞蒂、莫蘭、*方索普(教授隨扈)、福爾摩斯、巴克爾(莫蘭副手)、*提姆(酒館老闆)、*凱茜(貧民窟女孩)、*梅西那(黑手黨老大)、*法比奧(黑手黨軍師、梅西那乾外甥)、華生、邁克羅夫特、英國警方(布雷茲特里特和雷斯垂德等多名警探)、*阿梅迪歐(臥底黑手黨內的義大利警探)

l   字數&風格:初稿131087字,原作+電影向,深情冒險&推理戰鬥

l   大意:偵探母子地下冒險記》續集!福爾摩斯與赫德森太太遭黑手黨囚虐;冷酷驃悍的教授參謀長──莫蘭上校難得好心腸拯救兩人後,趕往蘇格蘭,去接決戰黑手黨老大的莫里亞蒂,沒想到教授已落入敵手,命懸一線!而上校也將踏入陷阱……福爾摩斯和華生,及教授隨扈方索普能拯救他們嗎?看不慣弟弟插手黑吃黑的邁克羅夫特又會祭出什麼絕招,將教授、莫蘭與方索普一網打盡? 

 

l   Part1關鍵詞句:「他已受十三處傷,絕不能情緒激動,致傷口擴大撕裂」、「如今他們並肩立於犯罪帝國的巔峰,歐洲為他們踩在腳下」、「莫蘭……你千萬不要來……不要中他們的計……」、「還沒猜到是誰出賣了你嗎,莫里亞蒂?」、「別……別殺我,先生。我跟他們不是一夥的!」、「誰曉得他若趕來,看到教授重傷瀕死,會否趁我與黑手黨槍戰時,將教授宰了?

 

l   建議搭配閱讀:原作〈波宮秘史〉案、18篇福爾摩斯同人《血紅假期》19篇福爾摩斯同人《莫里亞蒂的禮物》20篇福爾摩斯同人《偵探母子地下冒險記》3&4&5

 

文中提及之案件名、人名或街道名,除非特殊情況(Ex: 像華生妻子Mary我譯成通用的瑪麗,而非遠流版的梅莉),否則一律使用遠流版譯名。另外,在此發表disclaimer:《福爾摩斯》的著作權法律上只屬於Sir Arthur Conan Doyle,不屬於我本人(雖然聽說《福爾摩斯》今年好像成為公共財了?),但我筆下的同人文中有些角色(或角色設定)是齋主原創梗喔!請大家不要抄我的梗,謝謝

為了讓對原作不熟的人也能迅速陷入福爾摩斯的世界,文中附有註解,但度量衡一律採公尺而非英呎,方便華人讀者理解。註解提及原作處,中文版引自遠流版(2001),英文版引自Bantam Classic版(2003)。

註解中福爾摩斯簡稱為H,華生為W,雷斯垂德為L,邁克羅夫特為My,莫里亞蒂為M,莫蘭為Moran,瑪麗為Mary,赫德森太太為Mrs H

 P.S. 主要人物年紀如下:本篇案發於1889年,福爾摩斯1854年生(35歲)、華生1852年生(37歲)、莫里亞蒂1835年生(54歲)、莫蘭&赫德森太太皆1840年生(49歲)、邁克羅夫特&雷斯垂德皆1847年生(42歲)、方索普1857年生(32歲)、巴克爾1841年生(48歲)、布雷茲特里特1850年生(39歲)、蘭諾爾1856年生(33歲)、莫頓1860年生(29歲)、麥克唐納1861年生(28歲)、梅西那60餘歲、法比奧1861年生(28歲)

 

準備好開始閱讀正文了嗎?一起來看Part1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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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鮮紅,宛若揉碎了的玫瑰花瓣,慢慢淌過莫里亞蒂隆起的額頭,沿他蒼白瘦削的右頰流過,滴落無聲。

「詹姆斯‧莫里亞蒂,『犯罪界的拿破崙』……如今總算遇上他的威靈頓。」梅西那微笑道,滿意地望著他,彷彿畫家欣賞自己耗盡心力完成的曠世名作。

莫里亞蒂深深吐出口長氣,竭力自制──憤怒會使心跳變快,血壓上升,血流加速;他已受十三處傷,絕不能情緒激動,致傷口擴大撕裂,未等到救援就先喪命。

別人他不知道,但莫蘭會來救他,一定會來。

「想殺我……你還不配。」他輕語道,以冰冷的眼神洞穿對手,像擊劍比賽時的突刺:「你用槍的本事差遠了。若非你違反決鬥規矩,左眼中我一槍後,命令手下群起攻擊,我也不會被擒。想作威靈頓……你還差得遠

蘇拉‧梅西那比他初見時添了不少灰髮,不變的是陰騭面孔上的刀疤,嘴角深刻的法令紋,及鐵灰濃眉下冷酷的眼睛;這名雄踞義大利的黑手黨老大年逾六十,卻依舊強悍,著一襲紅黑相間的披風和罩袍,繫蛇皮腰帶,穿黑皮靴,右手中指戴著閃閃發光的金戒,有如神父與梟雄的混合體。此時他未戴黑眼罩的右眼透出怒意,旋即消斂,脣畔揚起老謀深算的笑意,道:「你大可自我吹捧,但別忘記,拿破崙最後仍孤零零死在聖赫勒拿島,忠於他的部屬可沒半個跨海來救。」

「那是因為最忠於他的杜洛克已死在萊辛巴赫之役。」莫里亞蒂冷冷道。

梅西那訝道:「喔?所以莫蘭上校是你的杜洛克?」

對手真正的目標……是莫蘭?抓我是為了誘莫蘭來送死?「我遠赴蘇格蘭與你決戰……數日來音訊全無;莫蘭他又非三歲孩童,不可能不起疑。」教授緩緩道:「你以為你將我囚禁於此,他就會來自投羅網?沒有我……的命令,他是不會來的。」

梅西那鐵灰眸泛起一抹冷哂,道:「前年我乾外甥在倫敦大學數理學院頂樓逮住你時,他不就不請自來了?」

「那天是我生日。」莫里亞蒂冷冷道。

「喔!他是接你去慶生的啊!我明白了。」梅西那笑道,輕拍蛇皮腰帶,語調驟變為水蛇般滑溜黏膩、意味深長:「下個29日是他生日吧?你沒機會送他生日禮物了──你會死,莫里亞蒂,而他的生日將化為忌日。」

莫里亞蒂不為所動,淡淡道:「歐洲六大狙擊手之冠誰都想殺,但從未有人能敵得過莫蘭的槍!你太瞧得起自己了。」

「我不必親手殺他──他會像狗一樣被吊死,若事態發展依我的計劃。」黑手黨老大微笑道:「英國法庭將判他死刑。」

計劃?是何計劃?莫里亞蒂心頭一緊,以他的智慧也猜不透,卻不願弱了氣勢,斷然道:「你不是第一個想陷害莫蘭的人,亦非最後一個,但我告訴你,莫蘭出身貴族,又在阿富汗及印度戰役中立下軍功,絕不可能只憑幾滴血和一顆子彈就被定罪。你要殺我不難,要殺他卻難如登天,要栽贓他謀殺更絕無可能!」

「你對副手兼參謀長還真有信心。法比奧當初在頂樓時給他選擇,他卻堅拒與我們合作。任何人小看我們黑手黨,下場都只有死。」梅西那拍手笑道,右眼卻透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光,猶若撲捉游魚的兇猛魚鷹。一柄小刀滑出他右袖,來到他掌心,而他則一步步走向教授:「他將作為現行犯遭警方逮捕,於證據確鑿下伏法;幸運的是,你不必望著他在絞刑台上斷氣,因為那時你早就死了。」

莫里亞蒂深吸口氣──此時此刻,他倒希望莫蘭不要來,別目睹他的死。他向來冷靜自制,清楚自己被扣鎖在冷鐵所鑄的高背椅內,雙腕緊貼扶手,掌心朝上地遭鍊住,腰間及雙踝都為與椅身相連的粗鐵鍊扣住,絕難逃脫;與其奮力掙扎後死得難看,倒不如從容平靜,走完最後一程。

只是面對死……沒有人能真正從容,更別說平靜。

他倆初遇時,莫蘭十六歲,而他二十一。在他們相遇的前一年,他才因詐騙鉅款案被捕,遭流放澳大利亞──那時他還不叫莫里亞蒂,有另一個他曾熟稔,如今卻已拋棄的姓名,而他也只是組織犯罪的新手。最後,他在流放途中藉船難詐死,逃至西西里島,遇上因學業表現不佳而休學,被父親驅離英國本土「散心度假」,以免有辱門風的少年莫蘭。

真是巧啊!他們倆一個遭親族及手下背叛,另一個不得生父歡心,就此一拍即合,在那座島上述說他們的夢想──他說,莫蘭聽。他告訴莫蘭,總有一天他們會建立稱霸歐洲的偉大黑幫,而莫蘭寶藍雙眸間的狂熱和崇拜光芒讓他明白,他找到了自己的參謀長。

隨著年齡漸長,他們開始經略歐陸:莫蘭在德國和法國與眾多黑幫展開血腥搏殺,而他不甘於幕後策劃,總是往返英國和歐陸,和副手並肩作戰,也因此滿身傷痕,常在校園掀起閒言碎語,害他被一所又一所大學開除;然而,他的夢想──成為知名數學教授及犯罪界無冕帝王──始終沒有改變。

最終他成功了──他們成功了。

如今他們並肩立於犯罪帝國的巔峰,歐洲為他們踩在腳下,唯一不服的只有黑手黨:自從十七年前梅西那乾妹夫「西英格蘭火車劫匪之王」梅尊‧麥克羅比因意圖狙殺他弟弟,反遭他率手下攻滅,麥克羅比自焚身亡前讓妻兒逃往義大利尋求黑手黨庇護,他就知道組織總有一天會與黑手黨決戰;前年12月他生日當天,麥克羅比的獨子法比奧‧卡洛在他任教的倫敦大學將他抓住,恣意凌辱;莫蘭為了救他,棄槍投降,任敵人打斷雙腿後開槍──那一刻他不顧一切,以特製的鋼筆割斷綑縛,射出子彈,救了莫蘭。

當雙腿被打到骨折腫脹的莫蘭落寞而哀傷地仰望他,慢慢暈過去時,他終於明白什麼叫悲憤,什麼叫心痛。他的副手、參謀長兼狙擊手一輩子都在保護他,如今……輪到他保護戰友了。

他定要破解黑手黨的陰謀。他不能讓莫蘭死。

「哧──噗嘩!」

刀光閃,血暴噴。莫里亞蒂從思憶中回神,望見濺滿石壁及地磚的猩紅時,才驀覺劇痛。他望向自己被梅西那捲袖露出的右腕,視線便重返大敵臉上,淡淡道:「真無趣。我以為你能想出……比割我腕動脈……更新鮮的玩意。」

梅西那收起小刀,解下腰繫的羊皮袋,袋口湊上對手腕傷,任血汩汩入袋,笑道:「這個夠新鮮嗎?」

莫里亞蒂淡眉略蹙,想思索敵人出乎意料的舉動,卻頭暈目眩,力不從心,只得低語道:「你不會是想學……拜倫爵士筆下的角色,喝我的血……才能滿足吧?」

「我可不是吸血鬼。」梅西那笑道:「要告訴你我的計劃嗎?」

彷彿落難的萬獸之王遭惡狼利牙撕咬,莫里亞蒂感到自己的推理判斷力隨折磨及失血而流失,但落難的王仍是王,絕不會向敵人屈服。「不必……你講,我也猜得到。」他輕語道,右手卻緊握成拳,發白的指節顯示他忍受了多大的痛苦:「你想以我的血……誘莫蘭過來?」

「這麼快就猜到!這讓我不太好意思割你另一隻手了,留待明天吧!」梅西那失笑道,眼中卻無笑意,反倒裂現殘忍的快意。黑手黨領袖從罩袍內袋掏出一個小木瓶,以指尖挑開瓶塞,將瓶中液體往羊皮袋裡滴了幾滴,隨即收起瓶子,束緊袋口,向後一揮手;三名灰西裝手下匆匆趕來,其中一人取過羊皮袋後離去,另兩人則來到教授身旁,打開一個黑色提包。

莫里亞蒂的意識就到這裡為止,之後發生的一切全看不見,昏沉中仍隱約聽見「窸窸窣窣」的輕響,感覺手臂刺痛;然而,他殘存的思緒只掛念著、呼喚著一個名字:

莫蘭……莫蘭……

你千萬不要來……不要中他們的計……

我們一起奮鬥了這麼久,我……不希望你被迫看著我死,再遭梅西那用見不得人的手段害死……

你聽到了嗎?這是我的命令、我的請求,莫蘭……不要來……

「哧!」針刺般的痛截斷教授的內心呼喚。他視界逐漸恢復清晰,而左肩一陣冷涼。他目光從已被止血縫合──儘管縫合的技術不夠高明──的右腕上移開,落在自己左肩至鎖骨處:黑西裝領口及白襯衫已被劃開,肌膚上有一點針孔。

「你給我施打了什麼,梅西那?」莫里亞蒂語氣故作平淡,心臟卻跳得飛快:「靜脈注射毒藥……比割斷腕動脈還要無趣。」

「不是毒藥,也不是嗎啡。你對嗎啡過敏:別人打嗎啡都可止痛,你卻會心搏過速,冒汗昏迷,過量施打更會喪命,沒錯吧?」黑手黨老大露出老謀深算的笑,似看透他淡定下的震驚:「我不過為你注射生理食鹽水罷了。你得活下來啊!活到你最忠心的狗被誘擒到城堡裡,跪在我腳下,目睹你慘無人道的死亡,而你也可在死前聽見他崩潰的哭聲……這不是挺有趣的嗎?」

該死──組織有內間!

他沒有私人醫生。多年來,與黑幫交火搏殺後的手術治療全由自己及莫蘭進行。年輕時他曾因槍傷後施打嗎啡止痛,急性過敏,全靠莫蘭為他四處奔走,尋藥治療,才撿回一命;之後他有幾次為敵所擒,亦遭施打嗎啡而嚴重心悸,但他都忍了下來,除了莫蘭外誰也不讓知道,包括自己的親弟弟,包括擔任隨扈多時,一年多前才升任他侍衛長的亞倫‧方索普侯爵。

梅西那會知曉此事,只有一個可能,就是莫蘭某次替他買藥時,對手下說溜嘴,輾轉傳入黑手黨耳中。他在黑手黨中也布有線人,但那人並未獲知內間一事,否則他也不會親赴蘇格蘭決鬥,定會先將內間挖出來殺掉,再全力應付外敵。

問題是莫蘭的直屬手下那麼多,內間究竟是誰?

「還沒猜到是誰出賣了你嗎,莫里亞蒂?」梅西那嘲笑道:「這就是手下太多,又來自各國的缺點。恐怕連你親愛的上校也弄不清是誰窩裡反,扯你後腿吧?此刻他怕已收到你那封親筆信,正趕來蘇格蘭,茫然不知你被囚於此呢!」

莫里亞蒂心頭一凜,道:「你偽造我……的筆跡?」

「有叛徒提供材料,還怕偽造不出來?」梅西那縱聲大笑道:「莫蘭上校收信後,以為你已贏得決戰並殺了我,定興奮地孤身一人前來,殊不知正一步一步走入陷阱。對他而言,死亡並非最痛苦的,目睹你因他犯下的錯而死才是。他本有機會救你,但他太蠢,蠢到毫不查證,輕信你的筆跡──」

「不許你侮辱莫蘭。」教授忽然道,視線恢復冰冷銳利,似想憑眼神就將對手擊得千瘡百孔:「整個計劃不像你的風格。是誰替你出的主意?」

梅西那微笑道:「還想不到嗎?這人你也認得──當年沒殺死他,是你犯下的最大錯誤。」抬手「啪啪」拍了兩下。

「軋軋──」教授左側七步外的牆壁驟然升起,而牆後走出一名他見過的灰西裝青年。莫里亞蒂盯著那人的頸子,輕聲道:「是你?你居然……未死?」

在這一刻,他知道莫蘭完了──上校雖堅忍驃悍、精明聰穎,卻非此人的對手。下回他和莫蘭見面,就是他殞命的時候,而他……除了眼睜睜看莫蘭在他死前崩潰絕望,遭敵人嘲笑玩弄,已無力再做任何事。

△   △   △   △   △

         320日傍晚,蘇格蘭,斯通黑文。

莫蘭遵照教授在信上的囑咐,沒告訴任何人他要去蘇格蘭;送險遭梅西那屬下法索尼虐殺的歇洛克‧福爾摩斯──當然還有為偵探抱在懷裡,受驚暈厥的赫德森太太──到諾伯里火車站後,旋即和手下趕返倫敦。即便親信如從伊頓時期就跟著他的巴克爾,及擔任教授侍衛長的方索普,也只曉得他要外出,而不知他的去向。

保密是必要的:教授曾在任教的倫敦大學數理學院頂樓中伏遭擒,連他也險些喪命。事後他們討論過,認為倫敦多年來盡在組織掌控中,如何會連黑手黨潛進來都不知道?組織說不定有內間!但他們始終查不出內間,只得將此事暫且擱下。

教授今次獨赴蘇格蘭,決戰梅西那,偏不要他跟隨,不知是有心要保護他,不讓他捲入與黑手黨不死不休的血仇中,還是要防範他,怕他將消息外洩,輾轉傳入內間耳中,成為致命的敗因?莫蘭內心不由得泛起一陣酸澀,旋又壓下。

他是歐洲六大狙擊手中最出類拔萃的一位,必須自制,不能為情感淹沒。

從倫敦到斯通黑文極遠,且無直達車。他本可從倫敦搭火車至愛丁堡,再從愛丁堡轉車至亞伯丁,然後搭到斯通黑文,但當他抵達愛丁堡時,不尋常的危機感襲上心頭,像天邊湧至的烏雲──他為教授效命多年,早培養出野獸般的第六感,雖無法在月台上的茫茫人海中望見敵手,卻曉得有人在算計他、監視他。

是黑手黨嗎?不可能。梅西那既已死在教授槍下,餘黨逃都來不及,如何敢來惹我?

難道是警方?前幾天愛丁堡發生連環爆炸案,多名警探從倫敦趕來調查,而其中雷斯垂德和麥克唐納都清楚我為教授辦事。是否他們派人來監視?莫蘭首度後悔自己為何以本來面目去接教授,而非易容改扮,但轉念一想,他何必怕蘇格蘭場的跳樑小丑?聽說雷斯垂德槍法不錯,若狹路相逢,倒可比試一下。

又或其實是別的黑幫分子?他和教授仇家太多,被盯上也極為自然。

於是他決定不轉車往亞伯丁,改從愛丁堡步行至斯通黑文──只有這樣才能甩脫尋常的跟蹤者,把想殺他的人誘出來。

蘇格蘭高地以霧鎖沼澤及陰冷荒原著稱;不過,入春後的高地宛若精心打扮的新娘,展現出與平日不同的燦美姿容:他看到紅松鼠搖擺長尾巴,在紫色風鈴草間抱著堅果蹦跳,竄上松樹,一溜煙鑽進樹洞裡去享用美食;他望見麆鹿於草原上漫步,而公黑琴雞則互鬥不休,吸引灰母雞注意;當他到河畔掬水洗臉時,一隻小巧的河烏昂立於激流中,隨即啄起蟲子飛回巢,餵養嗷嗷待哺的孩子。

莫蘭不但是狙擊手,也是作家:軍中同袍去書店購買他寫的《喜馬拉雅山西部的大獵物》及《叢林中三月》並認真翻閱時,總驚訝於他文筆細膩精準,情感豐富深刻。他知道,人們總難相信驃悍的神射手會是優秀的作家,但他的確是;只是作家觀察入微,用字精準,而狙擊手則收斂創作時的感性,冷對世人,朝目標扣扳機。因此他在前往斯通黑文時放慢步速,欣賞高地美景,觀察小生命愉悅自在的天趣,想著若歸途中能拉教授同來觀賞,可真再好也沒有。

當然,前提是必須先除掉追踪他的敵人。

但直到他抵達位於蘇格蘭東北海岸的斯通黑文,都未見到監視者;然而,那種被人跟蹤、監看一舉一動的感覺依舊揮之不去。

誰在跟蹤我?上校決定別再想下去,逕往那間名為「獵犬、鱒魚與鴨子」的酒館走去。

斯通黑文人口不算稠密,使他輕易找到座落在小鎮西北角,為密林環抱的酒館。教授與梅西那挑這裡決戰,一來因它遠離鎮中心,又有林木遮蔽,觀光客不易發現;二來斯通黑文有所謂十大著名酒館,而這家酒館並未名列其中,可見它酒菜品質普通,來客應少。兩人在此決鬥,無論叫喊、劍擊或槍響,都不易遭人覺察,只要他們遣開酒館老闆或將其滅口即可。

然而,當他抵達酒館外,才驚覺他錯了。

酒館極為陰森,燈火全無,安靜之至。

狙擊步槍為莫蘭拋甩下背後,來到他掌心。他心臟雖「霍霍」急躍,卻沉穩篤定,眼神更彷彿打磨過的藍寶石,晶燦明銳。他左腳輕踢,木門「呀──」地開了,摩擦聲有如不協調的大提琴音。

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

糟了。

他想掏出火柴劃亮,以確認地上有無屍體,但狙擊手的訓練告訴他,得先確定酒館內是否有埋伏,以免一點亮火光,自己便成為活靶。他以軍靴靴尖將門推得大開,讓夕暉斜照進酒館內。

酒館內寂然無人:破舊蟲蛀的窗框,挪至兩側的木桌,倒置桌上的圓凳,及櫃台後方倒扣的玻璃杯,都顯示教授與梅西那確於此地決戰,而牆上四個彈孔及地上的一大灘血更表明決戰的結果。

問題在於,誰是戰敗的一方?

莫蘭踏進酒館,劃亮火柴,蹙眉細察。地上的血分為兩種:一種是噴濺狀及滴漏狀淺褐血點,看來較舊,但血量不小,已滲入木質地板;另一種則是半凝紅褐血跡,像是倒下去的,又或吐出來的,形成時間較新,猶帶鮮紅。他忍不住仰望上方:屋樑隱見刮痕,似有東西曾被吊在這裡,像是一大條火腿、一整片燻肉,或是……

一個人。

倒抽一口氣的輕響傳來;幾秒後,他才省覺出聲的是他自己。然而,這死寂的空間裡還有別的聲音。

「誰?」莫蘭喝道,立即轉身,槍抵肩窩瞄準來人。

站在門口的矮胖老頭一顫,差點握不穩提燈,一個勁兒地發抖,連花白山羊鬍都抖得如風中雪鴞的尾羽,啞聲道:「別……別殺我,先生。我跟他們不是一夥的!我沒想到他們會把這裡弄得……我也是剛剛才回來!我沒傷害他,我發誓!」

莫蘭不用細想,就已猜到「他們」和「他」是誰,道:「你是酒館老闆?」

「是……是的。我叫提姆,『老山羊』提姆──我只是長得像山羊,沒真養過羊。我只養過鴨子,年輕時還……還帶狗去打打獵、釣釣魚;現在老了,腰背可不──」老人絮絮叨叨地說著,話還未完,已被上校截斷。

「進來,關門,坐下──別坐那麼遠,過來坐我面前。你老實回話,我保證不開槍射你。」莫蘭簡短的道,看到對方關門後畏縮的表情,又補上一句:「拿兩張凳子過來,油燈放上面,你坐另一張。告訴我發生何事。」

提姆照辦,顫巍巍地在距他一步處坐下,而莫蘭隨即收槍──他看得出這名老頭並無武器,也不像練過拳腳或頗富心機,即便現身於此真有陰謀,若他連年逾七十的老人家也打不過,也不配成為歐洲黑幫的頂尖高手了。

「那天晚上……有個穿紅黑罩袍、繫著披風的外國人來這兒,說要租下整晚直到明早的場地;我知道他是外國人,因為他英語挺蹩腳,而他橫看豎看,都不像來喝酒的;我怕出事,不敢租給他。」提姆琥珀色眼珠透出回憶,低聲道:「這時一名高個子中年人出現了:他穿黑西裝,戴高禮帽,一看就是英倫紳士,英語字正腔圓,還會說我們蘇格蘭方言──」

「他當然會說。」莫蘭喃喃道:「他在這裡教過書。」

「喔!您朋友是教授嗎?可是我們鎮上沒有大學。鄉下嘛!最近的也在愛丁堡。」提姆試探道:「他是愛丁堡大學的教授嗎?」

上校沒料到眼前老頭貌不驚人,居然一語命中;幸好在愛丁堡大學教過書的學者何止千百,他還不至於認為教授的真實身分可能被對方探知,便將其滅口。「是,但他不是我朋友──沒有人配作他朋友。」他沉著的道,想起教授臨別前與他大吵一架,貶低他的狙擊本事不說,更堅拒他隨行保護,令他傷透了心,離開倫敦,到諾伯里他亡父的產業縱馬行獵,卻機緣巧合地救了遭黑手黨折磨囚禁的福爾摩斯及其房東太太。

「不是朋友?您是他同事?看您不像教授,倒像個軍人。」提姆脫口道,旋即拚命搓手,神情緊張:「您是他的保鑣吧?」

我只是教授的……保鑣而已嗎?莫蘭心頭滿是苦澀,嘆了口長氣,低沉的道:「算是吧!後來呢?你租給他們了?」

「五十英鎊一晚,怎到我不租?但午夜後,情況就不一樣了。」提姆苦笑道,眼中流露深邃的恐懼:「您朋友說要與那外國人徹夜喝酒,暢敘離情,但我瞧他倆更像生意場上競爭的對手而非友伴,遂不敢離得太遠,在附近旅店找房間住下,半夜還不放心,偷溜過來看,豈料卻看到──」

「看到什麼?」莫蘭立刻道,心臟幾乎提到喉嚨。

「我隔著窗遠遠望去,只見有道人影手被綑著,吊在屋樑上,其他黑影則不停打他、踢他;挨打那人看輪廓……是您朋友。」提姆嘆道:「他可真有種,被折磨了幾小時,除了偶爾悶哼,連叫都不叫一聲。我活了這麼大歲數,從沒見過這樣勇敢的男人,也不知他們為什麼打他。唉!」

莫蘭的心在滴血,雙拳緊握,拇指指甲幾乎掐進肉裡。他深呼吸幾次,竭力鎮靜下來後,才道:「他是否死了?」

「應該沒有,先生。您看血還這麼新!」提姆指著噴濺狀血點旁的半凝血跡,低聲道:「我昏過去不只一天,這兒還有新血,可見他們沒殺他,只想從他口中問出什麼來,或留著他誘誰來,而他卻趁機逃了,逃走前往地上吐了一大口血。您……您說是嗎?」

莫蘭暗責自己終究不夠冷靜,否則早在乍見兩灘血色澤不同時,就該判斷教授已成功逃脫,何須一個老人家提醒?啞聲道:「但這血……也可能是他們拖走他屍體時留下的,且時間距今不遠,血漬才新。」

「不可能,先生!我不是說過,我年輕時打過獵嗎?」提姆認真的道:「我養的小黑把我獵到的黃鼠狼叼過來時,草地上拖出一條血痕,而非一灘血。若那群人真把您朋友殺死後拖走,血痕該延伸往酒館外;可是我來時沒見到外面地上有血,可見他們沒把他帶走,是他自己掙扎逃脫的!」

上校暗自贊同他的話,沉聲道:「你說你昏過去,是否偷窺他們對他用刑時,遭他們發現打昏的?」

「也許吧,先生!我越看越怕,轉身要衝到林外報警,後腦卻突然劇痛,暈死過去。等我醒來,已回到我投宿的旅店;旅店老闆正照料我,說我被人扔在旅店門口,後腦腫了個大包。我休養半天後,去警局報案,」提姆急切的道,揮舞雙手:「結果您猜怎麼着?」

莫蘭深吸一口氣,道:「警方曉得那是黑──那群匪徒不好對付,不願介入?」

「不是哪,先生!警局幾乎空了,只剩一名警員留守。他邊聽我說,邊轉著筆,最後才打了個呵欠,說蘇格蘭有座大城──我忘了是愛丁堡還是亞伯丁──被炸了,鎮上所有警員都被徵調到那,與倫敦來的警探協同辦案,只他一人留下來看家,哪來閒情理我?『但是先生,有人要被打死了哪!』我激動問他道:『您不隨我去酒館看嗎?』他卻聳肩表示,這是我喝多了生出幻覺,自己跌傷了頭,畢竟若那些人真是兇殘匪徒,怎會只打昏我而不將我滅口?說罷他便將我轟出警局,叫我別再來騷擾了。」

「條子就是條子,聰明得緊,才不會單槍匹馬來自尋死路!」莫蘭咕噥道。

「抱歉,先生,您說什麼?」

「沒什麼。」上校喃喃道,思緒飛轉:警員雖離譜,卻也指出疑點──黑手黨何不將酒館老闆滅口?莫非是怕自己看了血跡,誤以為教授已死,才留下活口來轉告真相?教授想必是在黑手黨放過提姆後逃走的,而他們沒殺他,或許是因必須抽調人手去追殺教授,無暇理會這名小人物。

他們定是怕教授和自己會合後,將全力反攻。

問題是,教授拖著傷軀,流了這麼多血,能逃到何處?他得儘快找到教授,且需趕在梅西那之前,不然麻煩就大了。

現在輪到我單槍匹馬來自尋死路了啊!我是否比條子更蠢?受教授羞辱叱責後,還要拚死拚活去救他!莫蘭苦澀一笑,強迫自己回想起和教授共飲香檳,共賞歌劇,在海德公園並肩漫步的往事,卻是越回憶越傷情。

「你可以走了,提姆先生──喔不,是我該走了。」上校心不在焉的道,說到一半才省覺口誤,隨即改口:終究他還是得離開,去尋找教授──他無論到何處,都只是過客;教授所在才是他唯一的方向。「後門對我方便些。」

提姆連忙起身,提起油燈,道:「請隨我來。」轉身引路。

莫蘭走在他身後,低沉的道:「我走後你可歇業兩天,黑──那群人若追踪我,曉得我來過,定會找你麻煩。」

「知道了,先生。」提姆呵呵笑道,微微佝僂的身形因燈光照耀,在身後拖出長長的暗影:「您是個好人來的。願上帝祝福您早日找到您朋──哎喲!這是什麼?」頓住步伐,細看地上某處,低呼道:「快來看哪,先生!」

莫蘭趕到他身邊,只見半開的後門邊又有一大灘血及半個血腳印,而老舊剝落的門板上印著不完整的血手印。他反手抄槍,以靴尖一頂,輕推開後門:門後荒煙蔓草,蕭瑟輕搖的長草間又灑了點點血跡,延往溪畔。

「是紅的,不是褐的,還沒全乾呢!」提姆悄聲道:「是您朋友的手印和腳印嗎,先生?」

莫蘭微微搖頭,沉聲道:「很難說。他的手相當細長,腳大小略似,但血印只有一半,我無法確定是否他留下的。」話到最後才驚覺,自己竟透露內心的想法及關於教授身分的細節,忍不住望向對方,道:「你不怕我將你滅口?」

提姆露出溫暖的笑容,道:「我不是說了,早知您是個好人嘛!要滅口早都滅了,何必問我呢?不然也該像那些人一樣打昏我的。」

莫蘭沒想到自己竟在一分鐘內為人兩次稱讚「是個好人」,既好氣又好笑,暗暗希望對方永遠別曉得他是歐洲最大黑幫的第二號人物,嘆道:「多謝謬讚。不過我其實沒你想得那麼好,只是願為教授而死罷了。」

「我看得出來,先生。問題是您根本不知道他逃去哪了呀!」提姆嘆道:「到了小溪那邊,血啊、氣味的全會被水流帶走。您若不能早那些惡棍一步找着他,怕是連為他死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番話恰好踩着上校的痛處,令他心更亂。他蹙著眉,來回踱步,試著冷靜下來,腦際卻一片空白……直到他瞥見地上有字。「燈借我一下。」他疾聲道,而提姆忙把油燈遞過去。

「『Castellum?這什麼意思?好像不是英文……前面似乎還有字,但被抹去了。」提姆湊到他身旁細瞧,疑惑的道:「這是您朋友留下的,還是別人寫的?」

「是教授留給我的訊息。」莫蘭沉聲道──黑手黨出身平民,絕不會如貴族般使用拉丁文,只有教授才會如此。「那是拉丁文的『Castle』,意指『城堡』。」

提姆愕然道:「他逃到某座城堡裡,叫您去找他?可是蘇格蘭古堡不知有多少座,您要從哪找起啊?」

確實……蘇格蘭古堡不少,但教授受傷極重,必難走遠,更不可能乘火車或馬車到較遠的城鎮,以免為民眾看見他渾身是血而報警。斯通黑文附近只有三座城堡:第一座是巴爾莫拉爾城堡,富麗堂皇,但教授不太可能去那裡,一則因它是女王的避暑行宮,平日皆有警衛駐守,重傷的教授闖不進去;二來因它在斯通黑文西北方,步行要八個多小時才能抵達,教授會走到鮮血流盡。第二座則是弗雷澤城堡,亦在斯通黑文西北,距亞伯丁較近,但也要三個多小時才能抵達;問題是,此堡現屬私人產業,堡主收留教授的機會不大。最後……只剩下一種選擇。

「鄧諾特。一定是鄧諾特!」莫蘭喃喃道。

「您說什麼,先生?」提姆好奇問道。

「沒什麼。」莫蘭擺手道,內心思潮起伏:鄧諾特城堡建於十五到十六世紀,為當時的戰略要地,曾有部隊進駐,抵禦克倫威爾的軍隊長達八個月;部分堡體毀於克軍炮擊,但據說堡內教堂及牢房還在。更重要的是,鄧諾特城堡位於斯通黑文以南,走路過去只需三十五分鐘,對教授而言是最有可能的選擇。

但教授為何不拍電報回倫敦總部求援?去年教授曉得他會趕來數理學院同慶生日,才敢遣開隨扈,獨自面對黑手黨;然而,教授與梅西那決戰時他遠在諾伯里,若未接到那封信,恐怕等教授倒斃在蘇格蘭高地上,他都仍被蒙在鼓裡。為何教授堅持不──

對了!那封信!

他從軍服口袋掏出教授的親筆信,就著燈光再度細看,驀地渾身一震:信上的「P」和「f」比教授慣寫的稍短,他先前為何沒發現?信果然是偽造的,為的就是將他孤身騙來這個小鎮,無法向組織任何弟兄求援。

因為弟兄裡面有內間。

但內間是誰?是方索普還是巴克爾?又或是他其餘部下,或教授別的隨扈?成千上百個人名從莫蘭腦際如電光劃過,最後化為冰冷空白:他不但要對付梅西那,找到教授,還要應付內間!他還未到斯通黑文,行蹤已被敵人掌握,接下來如何求援,如何救人

從沒有一刻,他比現在更切切實實感受到,何謂孤立無援。

「您在想什麼,先生?」

老邁的嗓音響起。上校回過神,側頭看著提姆,思索幾秒。「我可以信任你嗎?」他幾乎要問出這句話,但他沒有,再開口時,語聲低沉而平靜:「幫我一個忙,提姆先生──去郵電局發電報。」

「發到哪裡?」

「倫敦,貝克街郵電局,收件人是貝克街221B的歇洛克‧福爾摩斯。」莫蘭沉聲道,望定酒館老闆連山羊鬍都不顫半下的面孔,心想對方該非《比頓聖誕月刊》的訂戶,沒聽過偵探也理所當然。

「要發什麼電文?等等,我記下來。」提姆問道,正要走回櫃台,肩膀卻為他扣住。「寫下來會牽連到你。」上校低聲道。

提姆指著後腦,笑道:「早就牽連了!您瞧,頭都差點破了不是?」

莫蘭不知殺過多少人,內疚卻沒幾次,因此他不確定如何應付這種情緒,只得沉默,任無言的酸楚在心頭翻攪。提姆或許是感覺到了,輕拍他握肩的手,笑嘆道:「您不用掛心我。我是個老人,沒妻沒兒,他們能拿我怎樣?大不了是死。反正我也活夠了,上天堂去繼續賣酒吧!」

莫蘭感覺到他布滿皺皮老繭的手透出的溫熱,心中一暖,然仍堅決的道:「你要寫可以,但離開郵電局後,需將紙條及電報存根燒掉。做得到嗎?」

「沒問題,先生。」提姆爽快的道,重返櫃台後方,拿回筆和一疊記帳用紙:「您請說,要我發什麼內容?」

誰曉得他會否記得燒掉?若字跡是他的,黑手黨會誤以為他是組織成員,抓起他拷問殺害。莫蘭接過紙筆,道:「算了,我來寫就好。」迅速寫下兩句話,又在署名處停頓幾秒,才簽上名,將紙筆還給對方。

「『報答』?『玩遊戲』?這位福爾摩斯先生該非您朋友吧?否則您不會這樣對他說話。難道是教授別的保鑣?也不像啊……」提姆歪頭打量紙上的字,忍不住道:「您署名為什麼叫『S. o. A. M.』?o』是小寫,是指of』嗎?是某個人或組織的縮寫嗎?」

莫蘭淡淡道:「你太聰明了,提姆先生。我雖不忍殺你,但你也別試探我的底線,畢竟我現在心情不好。」

提姆身子一僵,眼神畏縮,好一會兒後才道:「我還想再問您幾個問題,先生。您……不會因為這樣……就殺我吧?」

上校暗自苦笑──自己終究不適合威脅無辜老人──道:「不會,問吧!」

「您……您走後,我發完電報,要躲起來嗎?還是……留在這裡,等候福爾摩斯先生?」酒館老闆仰望著他,滿臉憂慮:「他長什麼模樣?跟您什麼關係?我要叫他到哪去和您會合?」

「他180公分高,三十多歲,身材瘦削,下巴方正,鼻樑鷹鉤,神態果決,眼睛跟教授一樣是清灰色。至於關係……」莫蘭沉吟道,一時想不出如何描述他和偵探的關係:他們立場敵對,卻不全是敵人,當然更非朋友;他們倆到底……算什麼呢?

他不知道,只曉得他從偵探眼中看到教授的倒影,就像他從華生醫生身上看到自己,儘管他不想承認。

「我們是競爭對手,」最後他終於道:「但彼此尊敬。」

提姆鬆了口氣,道:「這麼說,他會來幫您的。」

「很難說。」上校嘆道,轉頭遙望門外夜色:孤星在灰藍天空中綻放微光,彷彿即將殞落。

兩個人會比一個人好嗎?偵探雖智計百出,兼擅拳劍,開槍卻非所長;而且雙方終究為敵,誰曉得他若趕來,看到教授重傷瀕死,會否趁我與黑手黨槍戰時,將教授宰了?

他不知道,但在揪出內間前,他不敢信任組織弟兄,只能冒險拿他和教授的命作賭注,賭福爾摩斯品德高尚,有恩必還。

「他來後,我要代您轉告他該哪去找您嗎?」提姆輕聲道。

莫蘭搖搖頭,低沉的道:「不必。以他的本事,不用一刻鐘即可推理出來。照顧好自己,提姆先生……」倏地竄出,消失在闇夜下的溪流原野間,清楚自己省略兩句話沒說,以免傷對方的心──

「你只怕不會再見到我了。等他到來,縱然無法替我和教授報仇,但至少……能為我們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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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及註解原作梗:

 

威靈頓公爵1815年率聯軍於滑鐵盧擊敗拿破崙。有趣的是,我寫完這一段的幾年後修稿時才查到,威靈頓後來任首相時曾與其他貴族開槍決鬥,槍法很爛沒射中,與文中M對梅西那的描述意外符合(笑)。威靈頓生平詳見Wikipedia

 

杜洛克Duroc)為歷史上拿破崙的皇宮大元帥(類似禁衛軍隊長),追隨他多年,忠貞不二,最後於萊辛巴赫之役(不是HM對決的萊辛巴赫瀑布,只是同名地點)遭炮彈擊中大樹後反彈打中身亡(該炮彈剛好閃過杜洛克身邊的拿破崙,超扯)。齋主化用歷史梗,自設MM如同拿破崙和杜洛克的轉世:只是前世杜洛克先陣亡,拿破崙遭流放孤島後才病逝;今生M先於瀑布殞逝而Moran倖存,但關鍵地點都在萊辛巴赫,真的超巧……

 

M年輕時犯罪被捕遭流放逃回、Moran與生父的恩怨,及MM的年少相遇及創建犯罪組織,與歐陸黑幫交手的過程,全為齋主自創,於齋主第8篇福爾摩斯同人文(未公開、寫稿中)將詳述。但M被諸多大學開除教職一事衍生自原作《最後一案》The Final Problem)中HW描述M:「大學區也流傳著他的一些劣跡,他終於被迫辭去教授職務,來到了倫敦。」(遠流版四之二,P197);原作中Doyle未詳敘M被開除的原因,因此我自設他曾在愛丁堡大學等多所大學教書,因兼差黑幫副業受傷而引發師生懷疑,最後任職於倫敦大學,任數理學院院長。

 

法比奧之父與M的過節(M擊敗麥克羅比一役,Moran並未參與;因此Moran與梅西那和法比奧無直接仇恨,黑手黨要報復的只是M),及法比奧在倫敦大學頂樓對M的復仇槍戰(發生於18871227日,M生日當天),及Moran為救M而棄槍投降遭虐打雙腿等事,皆為我自創,詳見齋主第19篇福爾摩斯同人文《莫里亞蒂的禮物》

 

梅西那命內間偽造M信件,誘Moran來蘇格蘭接M以生擒Moran一事,詳見齋主第20篇福爾摩斯同人文《偵探母子地下冒險記》Part5SH20Part5歐美場後將貼上部落格;SH21連載到Part3時,H會再次提到信件全文)。

 

M去蘇格蘭決戰前與Moran大吵,致Moran憤怒沮喪,去諾伯里打獵宣洩,意外救了HMrs H,之後更擊敗黑手黨法索尼等事,詳見齋主《偵探母子地下冒險記》Part3&Part4&Part5

 

巴克爾Parker)出自原作《空屋》(The Empty House)案,是Moran的部下;齋主自設他是Moran小一歲的伊頓中學學弟及心腹,對Moran極為死忠,其名派布羅(Pablo,後續連載將提到)為我自設。

 

H於原作《恐怖谷》(The Valley of Fear)案中曾對麥克唐納警探(原作設定他是蘇格蘭亞伯丁人)提及MM乃犯罪組織首腦和副手;至於L曉得MM犯罪一事為我自設,詳見齋主第12篇福爾摩斯同人文《墨綠傷痕》

 

(音住或粗)鹿生於歐亞北部,在英國北部鄉村常見。長相介紹詳見此連結

 

Moran將至印度及阿富汗打仗的從軍經歷出書為原作設定,文中所提兩部他的著作皆出自原作《空屋》案。至於他文筆細膩感性則為齋主自設(我也是作家,對他身兼作家及狙擊手的設定格外有感觸,描寫他時投射了不少我的心路歷程)。

 

巴爾莫拉爾城堡Balmoral Castle)及弗雷澤城堡Castle Fraser)的位置及介紹皆依史實描述,詳見Wikipedia Wikipedia(連結內附城堡照片)。

 

鄧諾特城堡Dunnottar Castle)作為軍事要地的位置及過往皆依史實描述,詳見Wikipedia(連結內附城堡照片)。不過堡內機關及地牢內機關(在接下來幾篇連載會提到)為齋主自設,就當作是外表史實而內在原創的一座堡(欸)。克倫威爾為十七世紀英國政治家,曾處決英王查理一世,相關史實請點Wikipedia

 

黑手黨偽造M寄給Moran信上的「P」和「f」,是「Professor」一字中的字母。Moran剛收信時沒發現,是因以為M贏了決戰太興奮,沒想到信可能是敵人造假。

 

比頓聖誕月刊》(Beeton’s Christmas Annual)為十九世紀英國雜誌,188711月刊出Doyle的福爾摩斯原作首篇〈血字的研究〉,我自設W一開始也是將H的案件投稿到那裡(後來才到《河濱》)。

 

Moran發給H的電報全文在齋主《偵探母子地下冒險記》最後一頁提到(只收本子,未於部落格公開),為「這是你報答我的時刻。晚到一步,以後就沒人陪你玩遊戲了。」署名「S. o. A. M.」,意為Son of Augustus Moran」(Augustus Moran為原作《空屋》案提及的Moran之父──國駐波斯公使奧古斯塔斯.莫蘭,不寫本名是怕被外人發現或敵人攔截。

 

Moran對酒館老闆提姆描述的H身形外貌引自原作《血字的研究》A Study in Scarlet案中Doyle/WH的描述。

 

謝謝大家耐心閱讀完Part1

歡迎你們留言分享心得!

Par2345小福、華生、警探等人會陸續出場,敬請期待!

目前齋主部落格小說連載貼文順序暫定如下:

20243月底:福爾摩斯同人文第21Part2

20244月中:福爾摩斯同人文第21Part3

20244月底:福爾摩斯同人文第21Part4

20245月初:福爾摩斯同人文第20Part4

20245月中:福爾摩斯同人文第21Part5Part6

20245月歐美場後:福爾摩斯同人文20Part5(連載最後一篇,結尾未公開收本子)

20245月歐美場後:福爾摩斯同人文第21Part7(連載最後一篇,結尾未公開收本子)

20249月:紫珊瑚》7-9

再次謝謝每一位耐心追文的讀者!

多謝你們的支持(鞠躬)!!!

 

閒逸齋主人莫凡 113.3.19. 8:53PM.


 (P.S.113.3.31.齋主補註:我剛剛才發現標楷體在某些版本電腦裡顯示不出來,因此在部落格貼文時角色第三人稱內心戲一律改用斜體標示,造成大家之前閱讀不慣,不好意思!!)

1 則留言:

  1. Google害我有幾段字體忽大忽小,有幾行字背景色亂跳,很難改掉......不好意思請大家包涵!! Word檔是正常的,本子印出來會OK,只是部落格呈現時給我出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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