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寒山道》八年奮戰賣書心得&最後一位購書讀者──隨之讀後感

齋主第一部武俠小說《杳杳寒山道》

於1998.1月開稿（十一歲，小五寒假），

2007.12.25.完稿（二十歲，大三上），

2011.3.30.出版（二十四歲，碩二下），

2019.5.9.賣完最後一本（三十二歲），購書讀者為武俠小說家（筆名隨之）。

～～～～～～～～～～

剛賣書時，我的心情像噴泉沖上半空，每天興奮激動不已，忙著與讀者互動、與出版社聯絡，和寄書給讀者。

但後來逐漸發現書界殘酷的事實：

新書基本上只會在新書區放一個月（封面朝外），一個月後就會被移到書店後半去了（書背朝外）。

而且一個月也是退書期限的開端。

第一次曉得書被退時（印書小鋪網站上可以讓作者登入，查各書店進或退幾本自己的書），非常震撼，應該說是驚嚇吧！以為自己哪裡做錯了。

後來才發現，問題不在自己，而是某些書店一開始進書太多，一個月後評估賣不完，就會開始退回出版社倉儲；另外，大環境對賣書的影響（尤其武俠小說現在又不流行），以及像我這種沒有名人背書的小人物出書的辛苦，也會影響賣況。

過去八年來，《杳杳寒山道》一邊是出版社和書店賣，一邊是我自己賣：我一天到晚上網查書本賣況，情緒起伏甚大，同時還要寫論文，畢業後找工作（教授助理／出題／翻譯），以及寫其他部武俠小說和同人文，過著相當忙碌的人生。同時，我請朋友在FB和PTT上幫我宣傳，開始有一點點知名度，慢慢練習以作家的身分跟讀者在線上互動，而這並不容易。

可想而知，宣傳的代價是有人看了興奮，也有人不爽。我收過不少痛罵我和小說的來信和留言，其中令人印象深刻的幾句是「我寧可花錢去買飲料，也不要買你的小說」、「你連意識流都不懂，配寫武俠小說嗎？」、「比不上哈利波特就不要出來寫！」還有很多更難聽的話，因為沒這幾句這麼有創意，我就不放上來了。

收到謾罵信，當然深感驚嚇和難過（有陣子我只要經過大排長龍的飲料店門口，就會心情低落）；儘管當時很多同學朋友安慰我，說那些人根本沒讀過你的書，只是見不得別人好而已，我還是沮喪了很長一段時間。但表面上我儘量撐住，設法鼓舞自己，而其中一個自我鼓勵的方法，就是上各大圖書館查詢我的書（有的是我捐的，有的是書商下單進貨）。每次只要看到有讀者借閱《杳杳寒山道》，我就愉快起來，紛亂的心緒也得到撫平。

除了圖書館館藏借閱情況，偶爾收到陌生人的鼓勵，也讓我受寵若驚：不少同行作家（大部分是男性，也有幾位女作家；有寫武俠的，也有奇幻或財經類的）來信及留言鼓勵，或在FB上與我閒聊彼此的寫作情況（「吃早餐了嗎？」、「正在7-11櫃台旁邊吃邊寫」、「我現在在電腦前吃，等等也要開工了」）；雖說大家都沒見過面，彼此也都不熟，但知道世上還是有一小撮作家在努力奮鬥搖筆桿（或按鍵盤），終究是值得安慰的事。

此外，郵局大叔的鼓舞和讚揚也讓我相當高興。每次我寄書時，郵局櫃台的兩位大叔都對我很好，曾對其他客人介紹我是作家，也曾親切問我寫作及賣書現況（寫了多少字，出新書了沒，書鋪到哪裡，賺多少錢）。在此謝謝兩位大叔！

在《杳杳寒山道》卷一中，已退隱的前輩名俠簡逢秋曾向徒兒楊果表示，願意為他重出江湖，決戰玉牌首領，替他無辜枉死的家人報仇；然而，楊果拒絕了。他還年輕，還有熱血，還想到江湖上自己去闖一闖；縱然他也曉得，自己的武功與玉牌首領天差地遠，師父出馬較有勝算，他仍無畏艱險地走上江湖路，結交魏子儀等朋友，自己面對敵人，自己化解生死危機，而非依賴師父為他出頭。

儘管我出書賣書之路跌跌撞撞，八年來承受非常大的壓力，但回想起來，我仍不後悔，就像楊果一樣。因為人生有些事，總要自己去嘗試；只有堅持下去，才能讓夢想有機會實現。

由衷感謝所有在《杳杳寒山道》出書過程中協助我、贊助我的好友、同學、師長以及陌生人；感謝印書小鋪／白象文化張先生及編輯和經銷人員；謝謝每一位來買《杳杳寒山道》的讀者，無論你是跟我買的還是到書店買的；謝謝每一位去圖書館借閱《杳杳寒山道》的讀者；謝謝許多朋友、師長和陌生讀者在讀完《杳杳寒山道》後，寫下熱情洋溢的心得寄給我，讓我能和大家分享。

最後，謝謝這八年來，在我生命中陸續出現，對我有極重要影響的摯友和好友：

謝謝JW，謝謝你拓展我的閱讀視野，傾聽我的心聲；

謝謝丹澐，謝謝你帶給我歡笑，和我分享作品，在作家之路上攜手奮戰。

還有MAH，雖然你和JW一樣，現已從我的生命中走出，但你是第一個聽到決戰長安故事的人（高三午休時，我在電梯旁的走廊上邊吃便當邊比手劃腳演給你看，還記得嗎？），我不會忘記你的。謝謝你！

最後的最後，我要和大家分享《杳杳寒山道》最後一位購書讀者──隨之的心得。他是一位武俠小說家，才氣縱橫，分析獨到，令我極為佩服；我本來不認識他，但與他在FB上連日來幾番暢談後，深感最後一本書是賣給他真是我的榮幸！更不用說他幾天前還大方地把讀後感傳給我。以下這篇讀後感長達三千多字，徵得他同意後，我將它貼在此處，和你們分享：

杳杳寒山道心得

何其榮幸，成為從作者閒逸齋齋主莫凡手上最後一位買到《杳杳寒山道》的讀者，心中諸多想法分享。

自居一名創作者身分，首先令我格外留意的，是作者的用字遣詞。個人武俠閱讀經歷之中，在杳杳寒山道之前，只有金庸的十五部長短作品。金庸小說的用字平實簡單，鮮少使用筆墨細細描寫角色身周景致，他的文筆值得欣賞之處，是用典與深厚文學素養，於景物、甚至武功招式的刻畫上，往往只用了「三分劍法」多未寫全。然而，齋主的寫作手法全非如此，一次日升、一次日落、或是決戰長安的高高艷陽，金烏的種種臉色變化在齋主筆下無窮無盡，猶如霓虹二使的銅牌衣裳，七彩光芒隨角度盡情閃爍——而這也才是事實。試問今日太陽升起的風雲變化，可有多少與昨日相同？齋主用最細膩的觀察，抬起手中生花妙筆，用恆河沙數的譬喻——如此難以想及，卻又如此貼切的喻依——將一個全新的江湖呈現我們眼前。尤其北門、南莊、中興幫的三種城牆，在齋主的徐徐敘述之下，各自呈現了其主的風度氣概，同是防備嚴謹的武林大幫，讀來卻又迥然不同。

如此精闢美妙的文字，也造就我們在決戰長安、寒山決戰的各樣閱讀饗宴。那媲美相對論的最後一劍，身為讀者的我，也真能在字裡行間品味時間澈底慢下的感覺，對照後來魏子儀述說只是一滴血落下的時間，更令我為那最後一劍的細筆刻畫震懾。

除卻文采，另一讓我印象深刻的，則是齋主於破折號、分號、驚嘆號等等標點的運用。破折號與分號分明了文章頓挫，而驚嘆號，在我個人閱讀印象之中，極少見其夾雜小說之中，真要有，必是在對話之中呈現。而杳杳一書裡，每每到了緊要關頭，多使用驚嘆號帶動讀者情緒，加重緊張刺激，更使讀者迅速被吸入那一個個生死瞬間。

至於書中武學的設計，也同樣是精彩絕倫。全書敘述最為詳盡的武學，毫無疑問，是主人翁楊果的「風雲十九劍」。我當時讀到此段之時，實在是嘆為觀止——每一招、每一式，描摹的都不只是外觀而已，還包含了諸多心境轉折、諸多巧思，最明顯如「風疏雲緩」到「風捲殘雲」即是如此。從交鋒，到纏鬥，到詐敵，再到奮力一擊，短短十九招之間，敘述了一個以心為主，以劍為輔的滔滔故事。這正是杳杳一書最為獨到之處：分出武功境界的全新標準。

書中角色的拚奪爭鬥，其勝負之數並不在於招式內力的實際強弱，而實在於誰的心智堅韌更能贏過敵人，如楊果所以能與魏子儀鬥到平手，並不是源於多得了「風雲廿八劍」，而是因為悟出了「雲動心法」——這也是書末玉牌首領必定落敗的原因。楊果與魏子儀並肩作戰，其信任、情誼、對彼此的關心如鋼索般緊緊將二人的心牽在一起，化作玉牌首領面前一道再多陰謀詭計、再強招式也難以突破的銅牆鐵壁，終於逼出了楊果的「風蕭蕭兮雲亦寒」擊敗大敵。而玉牌組織所以灰飛煙滅，也全輸在「心」上。南莊攻防戰中，為什麼聯軍終於取得勝利？因為簡小凌攻心。二百人投降，這是一個多麼可畏的事實！東城峽一役中，玉牌首領以高官厚祿「邀請」簡小凌加盟，簡小凌笑了笑，果斷的道：「門都沒有！」證明其心志堅韌遠勝於玉牌組織，終於能憑藉心中堅不可摧的信仰，說得玉牌組織投降。

這一切，又牽涉到人物刻畫與其特色。為什麼楊、魏、簡三人能有如此強大的心志？魏子儀與另外二人不同，他的強壯心志，一來自於他的天性，二來自於他自十四歲起對自己的種種磨練，三來自於家人遭滅的憎恨，四來自於他對劍道的追求。他的一生，就似驚濤，一襲墨藍，愈是往下探索，愈覺冰冷玄奧，一旦巨風拂中他的身上，他的孤冷，大至再多人物也能一擊吞下。這也讓我喜看他舞驚濤勝過殘恨，殘恨是他心中的痛，故而以此手刃仇敵，但驚濤與他才是相同靈魂，唯有驚濤，才能與他齊達劍道頂峰。是以故事最末，魏子儀選擇了讓殘恨陪伴亡母，讓自己終於遠離昔日仇恨。

另一方面，楊果與簡小凌心志強壯如斯，我認為有以下幾因。第一，他們對社會正義有著極為強烈的追求，他們心中有著美麗的願景，期待江湖能在他們的行俠仗義之下變成美好的太平世界。簡小凌與師弟好管閒事，任誰也瞧得出來，無須多言。至於楊果有此想法，從他義助柳耀光、救霓虹、管瓦上霜、援藍小雯種種情節便能讀得分明。似望月吟，他是純白的化身，為世界的不平而鳴。因此，他不做違背俠義之事，眼見李昪見事分明、為政得體，為了百姓，楊果甘心放下內心仇恨，留書飄然而去，還間接使得李昪更懂愛民。能在仇恨之外看見一個人的實際善惡，並為眾生和平作出決斷，是全書我對他最為佩服的地方。第二，他們年輕。杳杳一書中，楊簡二人正處現今「熱血青年」的年紀，他們血氣方剛、壯志待酬，一顆心熱的為自己堅持之事沸騰，拋頭顱、灑熱血，只賣義氣，不管生死，如此初生之犢不畏虎的精神，又豈能輕易被玉牌首領三言兩語打動？第三，他們的家庭有遺憾。簡小凌自幼從來不得父母同時關愛，好不容易父親回來，母親就要走，待到自己年紀稍大，母親更是一去不返。因楊果之故，簡小凌的家庭是破碎而不圓滿的，他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內心始終卻了一塊。我無法想見他與楊果笑語談天之時，內心暗藏多少哀傷，但偏偏他不讓一人看見，只是呈現出自己最堅強的一面，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又或者以他的個性，他真已說服自己什麼都沒發生過，這我便不得而知了。而楊果闖蕩江湖乃是因為家破人亡，方失怙恃就出外闖蕩，對他人的同理心尤其明顯。家，是最溫暖的避風港，連最後靠山都被擊碎之人，內心是柔軟的。他們看過不完美，因此能在收起自己的哀傷之後，用心去貼近別人的想法。他們對於行俠世界有著更深的渴望與使命感，惟願不再有人經歷與他們相同的不幸，這也呼應了我上所提及的第一點，促使他們心志遠較常人堅韌。第四，自然是因為他們擁有彼此的友誼。一個人行俠仗義，是孤單的，人善被人欺，屢屢奮身助人，未必會得到相應的回報。不過，一旦有了夥伴在旁為彼此打氣，他們就能在傷痕累累之後持續保持對社會的熱情，終於造就他們堅強超過玉牌組織。而玉牌首領雖也曾經品味友情，但他與劉晨嵐的友誼並不純粹，而有一部分是建立在利益與野心之上，一旦二人友情斷線，他對野心及利益的追求便會無止盡的膨脹，終於走上滿手鮮血的征伐之路。

書中對女角的刻畫亦是鮮明有趣，徐若霜、方雲珂、藍小雯、芳兒等主要女角各個性情相異，偏偏又均是如此惹人喜愛。她們的特色在於堅強與勇敢，作為小說中的女性角色，她們不托庇於男性之下，各自作出自己的選擇，直言表明自己心意，活出自己的人生。除此，書中刻意安排長輩角色隱居抑或死亡，使得書中男女角色更無罣礙闖蕩天涯，讀著書中少男少女任性快活，心情隨之奔放，角色的不同個性也一一亮眼起來。

最後，終於談到情節的安排。此書的故事主線有條不紊，從南莊、中興幫、北門依次而行，最後回到寒山，首尾相應，情節相扣，思緒極易釐清，讀來乾脆爽快。但這並不代表其內容單調易猜。在主角路線簡單之下，魏子儀邀下的長安之戰霍然插入，二人感情奇峰突起，超脫簡明路徑，一躍成為全書最大看點，直至全書最後依然激盪熾熱，甚至對全書結局有著顛覆性的影響。加上杳杳含有大量推理成分，處處伏筆絲絲入扣，讀來全無冷場，我也一頭栽進文字的天羅地網之中，當真相信楊果與魏子儀上寒山真是為了與彼此搏鬥。弄明真相，回頭細望，諸多初次瀏覽悄悄滑過的文字全然有了意義，讀來就似風拂雲開，恍然大悟。此類例據不勝枚舉，還是自行翻讀方知箇中妙處。

書中各個配角的故事亦是深刻用心，好比「四冰人」蒙受的天大冤屈，一次讀來，是多麼令人心傷與同情。如此巨大的一個陰謀，赫然在書首之時出現，一舉托出了徐若霜的正直與無辜，強化了角色的悲劇張力，更顯出了楊果一眼識穿徐若霜清白的不凡之處，使二人的結合水到渠成、順理成章。此一故事雖與後方劇情關聯性較小，卻澈底拉出了作品的深度；丁長河與司空玉琳的故事與此亦有相似妙處。一個又一個微小的故事不斷拼湊，終於接合出這部深度廣度俱備的武俠鉅作。

洋洋灑灑不小心走過千餘字，以上便是個人閱讀《杳杳寒山道》一書的繁雜心得，謝謝耐心閱讀於此的你。總之，此為文采奧妙美麗、武學重大突破、人物鮮明可愛、情節緊實牢扣的武俠佳作，特別感謝介紹齋主給我的師長，及於我閱讀過程中屢屢和我談天分享的齋主本人。此書值得一讀再讀。

隨之 於108.5.24、5.25

非常謝謝隨之認真又熱情的小說心得！

他即將完成長篇武俠著作，出書後還望大家多多捧場！

再次謝謝八年來陪伴我走過這條武俠賣書路的所有人！！！

我第二部武俠三修中（希望明或後年一定要出版！這次別再延了），
第三部武俠寫到第十三章（全書三十章），

我會一直寫下去的，謝謝支持我的你們！！！

閒逸齋主人莫凡　筆 108.5.30.10:34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