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武俠小說最常被問到的十大問題（之一，下）

此篇承〈寫武俠小說最常被問到的十大問題（之一，上）〉

，請先看完該篇再看這篇，謝謝～

關於武俠，許多人長時間一直有個疑問，就是武俠小說描述的題材，大多不脫下列四種：

1.打打殺殺

2.三（多）角戀愛

3.復仇

4.爭名（如成為武林盟主）奪利（如奪埋在某海島的寶藏）

倒不是說這四種題材不能寫，關鍵在於大家寫著寫著，經過和結局都變得可預期了，也就是陷入讀者還沒看完就猜到一切的模式，想著「這種東西我也會寫」，然後把書一扔，走了～

關鍵在於要寫的話，如何不落俗套。

比方說像打打殺殺，金庸常以搞笑的方式表現（如某反派大宗師決鬥時，某正派人物在旁鬼扯一通，扯到連讀者都想笑，害反派分心落敗～但只要武學常識夠的人都知道，宗師級的人在決鬥時，根本不會也不可能分心去跟別人對罵），溫瑞安早期的作品，則常殺得小反派血流成河、正派也死到只剩主角；相比之下，古龍卻能達到不死一人、不流半滴血，甚至不用直接描寫雙方出手，決戰氣氛就能攀上高潮──這，就是不落俗套。

又比方說像復仇，國仇家恨非報不可，似乎已成為小說人物的一大責任，有時自己想放過仇人，師父和親友還會催著你去報；然而，若是有主角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覺得與其畢生去追殺一個永遠也擊敗不了的大反派，還不如趁著無家無國一身輕，好好規畫未來的生活，追求自己的人生──這樣以放開心胸的態度，對待已成定局的悲哀事實（國破家亡），就是不落俗套。

當然，除了不落俗套，還有別的辦法，就是開發新的題材。

 

比方說女性。不是說武俠作家沒有女的，但整體而言，男性作家仍占有絕對優勢。每個作家的風格筆法固然不盡相同，但在描寫女性人物時，仍因作家本身的性別，而難免有其局限。

舉個例子好了：在武俠小說中，女性人物之間的關係，幾乎不是親屬（母女姐妹）或同門（師徒或師姐妹），就是情敵。尤有甚者，這些女性人物一見面，若非互聊自己的情人如何如何好，就是為了共同的情人爭風吃醋，好像她們人生的唯一目標，就是男主角（或男性角色），跟他到天涯海角，為他療傷為他擋箭死亦不惜──她們難道沒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生活圈、自己的人生目標？為什麼她們幾乎都將愛情當成頭等大事，只要認定某個情人，其他家庭朋友理想什麼的，通通都不管了？當然，我並非說現實生活中沒有這種女性；但即便是在古代，翻查史料或或詩文小說，有理念、重友情的女性不乏其人，可為什麼歷來的武俠小說，卻鮮少呈現這女性的這一面？身為一位女性作家，儘管我非常喜歡寫男性人物，仍自認在女性人物人際關係的刻畫上，會有別開生面的嶄新呈現。

又比方說，小說人物的「現實」問題。

彷彿俠客們雖一襲輕裝，包袱或懷裡卻總有花不完的錢，隨手一丟，就是一錠五十兩黃金落在櫃台，然後瀟灑地離開客棧。姑且不論光吃個幾十文錢的飯，為何要給數十倍於飯錢的小費，就說這些號稱「行俠仗義」、「視富貴如浮雲」的傢伙，究竟錢從哪裡來？古龍在《歡樂英雄》裡曾提到過，若是俠客搶了盜匪的錢後，先救自己的急，剩下的再拿去救人，那就不叫劫富濟貧，而叫黑吃黑了。關於武俠小說人物的經濟來源，一直都是讀者們相當好奇、甚至疑惑的話題；而在我今年三月即將上市的《杳杳寒山道》裡，你們將會看到小說人物的現實生活，看到江湖人如何在堅持理想與填飽肚子間，做出微妙的平衡；看到武功再厲害的英雄俠女，在手邊沒錢又得住客店時（笑），如何以智逃脫交不出房錢的困境。

在看完武俠小說本身＆足可開發的特質後，最後，讓我們回到「為什麼要寫武俠，不寫別的文類」這個問題。

推理小說，以縝密緊湊、深富冒險性和科學演繹的劇情，引導讀者追著偵探和助手的腳步，一窺犯罪下的真相、正義背後的掙扎；奇幻小說，以瑰麗萬千的架空世界取勝，魔杖般一揮，在讀者面前變出前所未有的天地；言情小說以男女情愛為線，多角戀情和外界阻礙為針，織出一幕幕淒婉纏綿的浪漫畫面。

但武俠小說，卻是集三者之大成。

武俠小說有推理，卻有著推理小說較不強調的戰鬥場面；武俠小說有奇幻，卻能與現實世界緊密扣合，架空而不架空；武俠小說有言情，卻可以不限於男歡女愛，而是更深入探討友情、親情，以及人靈魂深處的真本性。

我深愛《福爾摩斯》，我愛《神鬼奇航》，我喜歡《魔戒》和《哈利波特》，我寫過各式各樣和它們相關的同人文或自創文（當然，看我的部落格版面，就知道我最喜歡寫《福爾摩斯》同人了～笑）。

但值得我將靈魂徹底拋擲其中，而永不言悔的，就是武俠小說。

我愛我的小說。

這便是我為它奮鬥的最大理由。

閒逸齋主人莫凡　筆100.1.6.9:10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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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1. 江湖門派話生存: 武俠小說的職業&社會救濟
2.寶藏、寶刀與秘笈：害死武俠小說的三大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