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錄》1-2：小作家靈感泉湧vs.慘痛的現實（12歲/民國88年）

呼！將近一個月以來，為報告纏身的我，終於斬斷藤蔓(?)，帶著早該更新的《回憶錄》，回來和你們見面。

《回憶錄》是我，閒逸齋主人莫凡，自11歲至今，13年來寫作14本武俠小說（以及各種同人文、文學創作和電影小說心得）的漫長心路歷程。為什麼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作家（就是我），敢寫什麼《回憶錄》？如果你是新訪客，請先撥出兩三分鐘，看看這篇文，即可明瞭我寫《回憶錄》的動機，和對武俠寫作的期許。至於舊訪客，如果想回顧今天這篇的前一篇，請見以下連結：《回憶錄》1-1：初探江湖的小作家（0~11歲/民國76~87年） 

今天的《回憶錄》1-2，將會談到我12歲那年武俠寫作及閱讀的經驗。這一年，我大量閱讀武俠小說；原本只是寫著玩的《杳杳寒山道》，也漸成為持續認真的創作；如今奠定的14本武俠小說架構，亦有數本靈感是在這年迸發。但也正是在這一年，發生一件影響我人生觀和寫作觀的重大意外，讓我見識到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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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年（12歲）

先說武俠寫作。

1/5，寫《杳杳寒山道》時，多了存放佳句的袋子，為日後大型資料和靈感袋的濫觴（有關我寫作靈感及背景資料的蒐集整理，見「寫武俠小說最常被問到的十大問題（之三）」一文。1/8「做中學」本用完[1]，情節大約寫到第三章。[2]小時候不曉得寫稿要用稿紙，直到「做中學」本用完，才開始去買稿紙來寫。[3]1/10，女主角徐若霜正式出場。1/29，寫到楊果上華山。[4]2/20寒假結束前兩天，邊吃發糕邊寫小說。8/18，寫到樂朋生夫婦去世～現在想想，進度還蠻快的，以小孩子容易分心的天性而言。[5] 8/29，小說約寫到魏子儀出場和玉女祠，不過當時魏子儀的性格還未分明，只大略知道他模糊的形象。國一上時，創出大量人名，以第2,3,6,7本小說的人名為主（有關我寫作時的人名創造，請見「寫武俠小說最常被問到的十大問題（之四）」一文 ）；不過當時這些人名都還未找到自己的歸宿──也就是說，我還不知道它們會被用在哪本小說裡；而它們就像無根的靈魂，在我心裡飄來飄去，等待電光石火的投胎（到某個人物身上）瞬間。

說回武俠閱讀。這一年可說是我古龍小說看最多的時候，加上我看書速度奇快，又喜歡重看很多遍，從中得到不少寫作靈感，也就不稀奇了。此時，金庸在我心中的地位已被古龍所取代。另外，今年也是我初次接觸黃易武俠小說的一年。

1/10，父買古龍《楚留香新傳》（一共9本），1/12看完，其中又以描述海上冒險的《蝙蝠傳奇》最令我着迷，日後（14歲時）因而生出靈感，創出我的第6本小說。1/29，狂愛去年父買的古龍《歡樂英雄》，日後因而生出靈感，（13歲時）創出我的第7本小說。1/31，父買古龍《楚留香傳奇》（5大本），2/1即看完。2/4，狂愛古龍《流星‧蝴蝶‧劍》。2/24看曹正文《古龍小說藝術談》。2/25，看完《陸小鳳》系列之《劍神一笑》（由此可推之，在此之前大概已看完《陸小鳳》系列其他書，尤以《決戰前後》中兩大劍客決戰的畫面，影響我第4本小說的誕生；不過當時仍只創出人物姓名和主情節，性格均不完備）。

3~6月間發生了一些事情（等一下會說）。6/19，父買古龍《三少爺的劍》（但我不確定是否此時在看），8/15，父買古龍《名劍風流》。（ps.在此之前，我該已看過古龍《九月鷹飛》和《絕代雙驕》，但時間點不確定），8/27，看完《名劍風流》，並看古龍《大地飛鷹》。8/28，每周六開始上映的電視劇《神捕》，其中的主角捕快佟林，及古北口長城的壯闊險要，對我寫作日後第4和第7本小說都有影響；同日，看完《大地飛鷹》，重看《楚留香傳奇》。11月中，看古龍《武林外史》，非常喜愛。

升國一暑假，正式看黃易的《大唐雙龍傳》。所謂「正式」，就是小時候有看我爸租回來看，但我媽覺得租書店的書不知多少人碰過，不讓我翻；這次終於正式看到內容了。大唐至今在所有武俠小說中，對我的影響之大，仍排名第一，使我筆觸由古龍式的悲觀奮鬥轉為黃易式的樂觀開闊，追求理想和快樂自由。當時父剛好租到第44集，我也就跟著看下去，因此前面的劇情都還不熟，但已對黃易的筆觸大為驚豔了。[6]

最後，說回那件在我小六時發生的意外。

在回憶錄1-1裡，我曾提到過，11歲時，我就已看過古龍的《多情劍客無情劍》（小李飛刀）。熟悉古龍小說風格的人，應該都清楚古龍在友情的描寫上，抱持矛盾的態度：一方面相當強調友情，不只是江湖好漢的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沒事就互相幫助對方一下，而是真正地為好友著想（無論是在感情、武道還是品德上的提升），付出關懷，甚至為對方犧牲──友情在古龍筆下，超越了金庸對愛情或國仇家恨的重視，達到了另一個高貴的層次；然而，在他筆下對於好友背叛及翻臉遺棄的描述中，又不難看出他既欲追求高層次的友情，內心又對友情有著強烈不安全感的矛盾心理。而這一切，在《多情劍客無情劍》中李尋歡被嫉妒的義兄/好友龍嘯雲出賣，和來救他的好友阿飛雙雙落難，所有武林俠客都袖手旁觀，甚至折磨他們的情節中，完全展現出來。

11歲時的我不懂，為什麼世界上有這麼黑暗的友情背叛？當時，我還覺得古龍只是危言聳聽，因為在我自己的人際交往中，並沒有碰到過這麼糟糕的事情。直到我12歲小六時，李尋歡式的意外終於在現實中發生。

那時，我有一名相識多年的好友（化名「蕙」），家境貧寒，但品德相當優秀；我個性害羞隨和，和同學都相處不錯，但班上除了她以外，沒有其他知心的朋友。遺憾的事，蕙偏偏當上了衛生股長，而且在督導同學打掃時，又特別認真；贏得老師讚賞的同時，自然招到全班同學的妒恨，而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也被他們一起恨。幾個帶頭的人，每見到蕙，就用台語罵她極難聽的字眼；連偏中立的同學在和我聊天時，只要我一提到蕙，大家就立即消音，暗示我別再提這個人了。

長久受武俠氛圍薰陶的我，把友情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恨不得衝出去，把那些辱罵她的人通通揍扁；但一來只敢想不敢做，二來蕙心地善良，又想到再幾個月就畢業了，希望忍一忍就好，我只得依從她。為了躲避全班的敵意，我們幾乎下課和中午都不敢待在教室，也沒想過報告老師，因為不想鬧大；而且覺得既然對方沒有動手，老師知道後，也只能訓他們兩句了事，而他們人多勢眾，可能展開更嚴厲的報復。

就在這時，怡（化名）出現了：她是班上唯一一個，願意和我們作朋友的人。我跟她算是朋友，但蕙相當喜歡她，也許是長期敵意後的出現溫暖格外深刻。我們一起聊天，一起玩遊戲，share彼此的東西，沒有芥蒂──應該說，我和蕙沒有芥蒂，而怡很快就出了問題。某天，怡因為一點小事，默不吭聲地離開了我們。幾天後，我和蕙就雙雙被栽贓陷害：那幾個敵視我們的帶頭同學，趁我們不在教室時，將他們的文具偷偷放入我們的書包裡，向老師誣告我們是小偷。

在那段震驚的日子裡，全班同學──包括平常和我友好的同學──沒有人伸出援手。而向敵對陣營提出這栽贓之計的，事後我們知道，居然是怡。

幸好老師相信我們的清白，為我們平反，但可能因牽涉的人太多，無論是帶頭的那些人還是怡，沒有人受罰，我們只得到帶頭幾人心不甘、情不願的道歉。

畢業前的一個月，班上沒有人敢再公然言語霸凌我們；心胸寬大到簡直是神佛的蕙，也原諒了其中一名帶頭者。不過，當怡若無其事地加入我們和其他同學，一起玩大富翁時，連蕙的臉上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從那時起，我再也無法徹底相信任何人；而我也終能稍微明白，李尋歡被龍嘯雲出賣時的心情。卑劣和背叛可以被原諒，不可以被遺忘；縱然蕙能原諒，我也辦不到。我第3本小說的主要情節，就是因《多情劍客無情劍》和這次意外而創出的。那三名帶頭者的姓名，以及怡，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杳杳寒山道》中殺了楊果全家的呂成，以及此人的結局，就是我對其中一人的報復。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當年的舊恨在12年後確實淡化，下筆時也能保持平靜，但我永遠不會遺忘。我還有13本小說要出，報復的機會還有很多，也許哪天那些人看到書，也未必認得出自己是裡頭的誰，反正我自己知道就好（笑）～

　　　　　　　　　　　　　　　　　　　　（p.s. 95.5.21.晚上補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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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打完這篇文。

打回憶錄1-2時，我一直很抗拒，因為必須和你們分享小時候被霸凌的經驗，喚起我深埋多年的痛苦，感到壓力很大。你們或許會想，既然我實在不想說，那又何必非提那件事不可呢？因為，正如我在回憶錄中所說，我小說中的友情觀，嚴重受到這件意外的影響，非提不可。

手寫版的回憶錄（大一下補述）並未詳細解釋這件意外，因為作者自己清楚一切來龍去脈，根本不需再寫一遍，讓自己越寫越抓狂；但現在既然要公開在部落格上，就有必要拿捏輕重，謹慎寫出整件事，並且也不能寫得太簡略；否則，如果我只寫「因為被同學排擠，從此寫作文風變得黑暗」，讀者一定覺得我小題大作。

寫作多年，我對人性黑暗面始終有較深的探索。金庸小說光明面較強（我不是說它完全沒寫到黑暗面，實在是他筆下的壞人跟古龍黃易溫瑞安筆下相較，一點都不像壞人～），古龍小說黑暗面較濃。誠然，我在慘遭栽贓陷害背叛前，就已愛上古龍小說，但自身的難忘經驗將我們拉得更緊。不過，古龍小說亦有積極奮鬥的一面，只是當時對人性已失望到底的我，很難感受得到；若不是黃易的大唐將我拉了回來，我恐怕會失去平衡，墜入黑暗深淵，而無法像現在這樣，探索人性的不同面向而不會沉溺。黃易小說非光明也非黑暗，開闢了第三條路，讓我繼古龍的影響之後，找到另一重人生的方向。

下一篇回憶錄，即回憶錄1-3，將會提到我國中時的武俠創作歷程，那是我14本小說前期（1-7本）架構發展完備的第一個寫作全盛期。而黃易的影響，也將伴著先來的古龍和後到的溫瑞安，在我國中時所想到的小說靈感中持續發酵。

謝謝大家耐心地看到這裡！

閒逸齋主人莫凡 筆100.6.16.10:31AM.

 

[1] 一共五本，每本空白處我還配上現在看來哭笑不得的《杳杳寒山道》插畫，保證讓主角楊果形象全毀（笑）。

[2]其實當年都是邊寫邊想，不過主要情節（比方說，楊果在高朋酒樓救了霓虹二使）都跟現行版沒太大更動～有趣的是，初稿時和楊果交情較好的是曹字平，而非簡小凌；但日後覺得這樣的設定說不通，加上楊簡莫名的磁力吸超強(?)，因此就改過來了。

[3]一開始是用普通的綠線白底稿，但很快就覺得它完全沒有古典味，後來就換了一直寫到如今（雖然稿紙商換了很多家）的褐線泛黃古典稿紙。

[4]初稿中，楊果徐若霜是在山下認識，後來楊果為了救她，重傷昏迷，才被她抱上山去（好蠢的梗，幸好我升大學重寫稿時，把這段改了～）。

[5] 當時的日記中有記錄，父母已開始限制我寫小說：大概是覺得快升國中了，要專心念書，再不然就是發現我長假時怎麼都待在家裡寫稿，不喜歡外出吧！

[6] 在此之前（日記沒寫是何時），看過黃易的出道作《破碎虛空》和《荊楚爭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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