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珊瑚:暗夜遠航》4/25已送印,預購比定價便宜50NT,預購只到5/5,還沒預購的讀者請趕快聯絡我喔!此書為《紫珊瑚》中冊(紫7+8+9)。看紫9-3前,先看本子封面底繪記兼千業印本記(太長了所以我分上中下篇,上篇在此[點標題可閱],下篇會放在紫9-4開頭)。
封面底繪記兼千業印本記(中)
在上篇裡面,我提到自己決定好封面底要畫什麼,但忙著打字修稿,拖到最後關頭才開始畫:本子4/25送印,我開始打鉛筆稿是4/20,4/21才打完草稿,傍晚畫了封底的一半地圖、布魯特索爾的槍(書上說短槍,但我覺得我畫得很長)、派瑟軍刀(這次刀柄我沒七年前畫那樣深)、酒瓶蓋(酒瓶還沒畫是因不確定要用哪種綠色,我手邊有好幾種,但七年前我到底用哪種?反正後來有搞定就是了)、文件(Monsen是我私心最愛,因此一定要排第一個~Morata沒塞進去真的很遺憾),及封面的紫珊瑚船殼。4/22中午畫封面,書桌上太多書,沒地方放水盆,遂一手拿調色盤,一手拿水彩筆,來回跑廁所,超克難蘸水畫。結果……
我忘了布魯的槍要畫扳機!!
4/21已把槍畫完了,卻覺得好像少了什麼,把銀紋金字全都勾邊了,才想到這問題,頓時嚇死~還好槍身勾銀邊,我急忙用銀色筆補畫扳機,所以……請大家別怪布魯的褐槍為何扳機是銀的,單純就是作者忘了畫褐色的,要補筆也來不及了,而且水彩筆太大又分岔,不小心會畫出界,用銀色簽字筆畫則無此問題。至於印出來什麼效果,我現在還沒拿到書,所以我也不知道~
4/22晚上最可怕,至今回想起來仍心有餘悸:我全書文稿是拿336頁去寫信問千業謝哥估價,書背完全不能再調,差0.1公分都不行。我打字時正文幾頁是知道的,其他目錄後記是拿七年前的版本下去估;沒想到後記第一頁才P330,意思是我要從P330掰到P336,只剩一晚上可弄!! (4/23&4/24預計要全書總修稿)一週前我寫了一些鬆散的後記草稿,大概累積1/3,剩兩千多字要打。
結果4/22晚上電腦不能開,筆電每打幾字,Word就鎖死反白狂轉圈圈,完全不動!!急得我快要爆掉,努力腹部呼吸保持冷靜,同時狂搥電腦主機開機鍵,從八點搥到快九點,它終於大發慈悲開了機,超級感動!!!!!!立刻拔USB,關筆電改用電腦,狂打一小時多,把後記全文打完~
4/23一早五點多起床,本來要畫封面,但覺得紫9才一修過,沒什麼安全感,決定還是先二修紫9再說。結果修稿修到筆電又給我轉圈圈,真是快氣死!!為何我不用電腦修稿?因為4/22它被我搥醒後,2324兩天它又罷工,罷到25號我送印後回家它才恢復一天讓我用,真是一台完全遵守不加班原則的電腦[冏]。最後我不斷電地從五點多一路修到快十二點才弄完(加修後記),下午晚上又修紫7(加修目錄),一天之內我狂修了311頁!!!!!!!!!真是太恐怖了(去年我有一天狂修兩百多頁的紀錄,前年一百多頁,真是人越老越拚命)~
那封面何時畫呢?答案是4/23中午。下午開機修稿前,利用短短中午把封面底加書背全上色完畢(紫帆之前勾邊,上色後有點蓋掉邊,傍晚再補描黑邊)。封底延續之前風格,但這次桌色和地圖上島色太接近,畫的時候很緊張,一直加深橘紅,又想起丹澐說她要帶深紅桌巾來鋪……總之就在糾結不知要不要加深紅的情況下畫完封底桌色,天曉得印出來是什麼情況~
封面較愉快,這次想嘗試幽藍葬禮風,墨藍黑漸層往天藍的天空和海,以及雪白浪花,象徵派瑟在紫789集裡多次歷經生死關頭。其中畫到白浪時我最有感覺;不過太有感了,4/24我修完紫8及全書總修過一遍後(這裡要講一件趣事,4/24下午修完全書轉PDF檔後,以往經驗是晚上再檢查過一遍就可休息,準備次日去千業,結果突然發現P140裡有一個「然而」後面應是逗號,我居然打成句號!!為了更正,只好從Word檔上改掉再重新轉一次PDF檔,晚上再全部重看過一次~終於沒問題,可以去睡了),次日一早才發覺……
有件事不對勁。
沒錯!!白浪多OK,但天空中白的部分太多了!!!!!我家沒有photoshop,所以我向來是去千業掃瞄畫稿後,再用現場電腦的photoshop加書名。天空是墨藍,我字一定得是白的,但書名超長,「暗夜遠航」的「航」字底色會是白的!難道只有那字是黑色嗎?那會很怪啊~於是我4/25一早爬起來,再把底色補筆,總算補上一點天藍,沒那樣白了(事後證明補筆救了我一命)。
我又把書背拚命加黑(找多年沒再用的吳竹墨水調色),免得發生像前年墨綠血紅本那樣,在現場千業員工問我書背在哪,我對著螢幕自己都找不到書背的慘況(當時畫到完全和封面底連成一片,是很好看,但現場書背字就調了半小時以上,真是急到跳腳),但書背字一定要置中,歪一點就慘了,所以我壓力超大。後來千業員工有問我說畫稿有點凹凸不平,我說對啊,我當天早上還在畫,帶出門時還是半溼的呢(有夠誇張對不對?)~
然後說真的,出書前連續兩周天天五點多起床、十二點多睡覺,4/24那天我已感覺自己到了極限,隨時都會倒斃,只想趕快把這一切結束掉,好好休息……
下篇會放在9-4,講我去千業印本領本的驚險經過,敬請期待!!!趕快來看本子介紹和9-3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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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5月齋主新刊,正文20.3萬字(全書21萬字)歐美原創加勒比海海盜小說《紫珊瑚:暗夜遠航》(各篇大意及連載請點書名連結),為紫珊瑚系列中冊,乃上冊《紫珊瑚:乘風破浪》
(2018)的續集(大意連載點書名連結),受神鬼奇航啟發。上冊收錄年輕海盜船長派瑟1到6篇(共六篇文)的冒險對決與神秘奇航;中冊收錄7到9篇(共三篇文) 派瑟船長與義兄和妻舅的友情孽緣、與愛妻的溫柔戀曲,與英法西荷各國總督和英軍侍衛長的相愛相殺,及與女巫打交道的奇幻冒險尋寶!欲知大結局請購本!
《紫珊瑚:暗夜遠航》單本預購價(面交)/定價(歐美場領)/郵寄價(限台灣本島郵局):400NT/450NT/500NT,預購期到2025.5.5.,要購本請寄信到我email
: jshw7654@gmail.com ,謝謝你們!
BIO歐美Only我和丹澐的攤「三個同姓人」(點攤位名可進官網連結)在C30,今年5月歡迎來場上找我們拿小報和購書!歐美場我將出本《紫珊瑚:暗夜遠航》,明年再出福爾摩斯同人本。這次除了《紫珊瑚》新刊,我還會放福爾摩斯同人新刊《鄉間奇案》無料小報(小報請點此閱讀),跟你們報告一下。
目前齋主作品餘本如下(作品大意及連載請點書名連結詳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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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刊)加勒比海海盜小說《紫珊瑚:乘風破浪》(2018),8萬字(250NT,郵資另計),剩最後1本!看海盜船長派瑟的友情孽緣、溫柔戀曲,力抗英法聯軍及黑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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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刊)福爾摩斯同人本《墨綠傷痕》&《血紅假期》(2023),18.8萬字(單本定價400NT,郵資另計),剩2本!看偵探與雷斯垂德打遍里昂,吃遍威尼斯,與華生絕地救援邁哥+從莫里亞蒂匪幫及黑手黨手上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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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刊)福爾摩斯同人本《偵探母子地下冒險記》&《莫蘭的承諾》(2024),15.3萬字(單本定價400NT,郵資另計),剩最後1本!教授和莫蘭慘遭黑吃黑,如何在福華救援下逃離蘇格蘭?火車大劫殺又將走向什麼終局?
讀者若有意購買上述作品,可來信齋主email jshw7654@gmail.com洽談,我會把本子寄給你。謝謝大家!
在紫9-2裡,
遭棄孤島等死的派瑟幸運獲救,
與蒙森侍衛長和荷蘭總督穆勒合作,
獨自前往西班牙總督府偷秘圖,
卻落入敵手,遭卡迪斯酷刑逼供不果後服毒自盡!
此時蒙森驟然現身,他能救活眼看將死的
海盜船長,殺出總督府嗎?
請看紫9-3──紫珊瑚後傳三Part3!
以下是我的《紫珊瑚》後傳三簡介:
篇名:友情牽繫(Friendship
Bonding)
時代:西元1696年,後傳一Part11後三年,接續後傳二下篇,為派瑟等海盜離開聖馬丁回紫珊瑚後發生的事
地點:*紫珊瑚(派瑟愛船)、聖馬丁島、伊斯巴紐拉島、土圖嘉港、聖基茨、*西軍帥艦「幻夢號」、*法軍帥艦「戀人號」、*如霧島、*冰原島(齋主自創地點標*)
視角:多視角第三人稱敘述,及部分角色第一人稱內心戲
字數:Part1共13065字,Part2共12571字,Part3共18700字,預計連載到Part6,精采大結局未公開於部落格上,只收入本子《紫珊瑚:暗夜遠航》
創作時期:手寫稿111.1.6.-113.3.13.完成(初稿87513字),電子檔打字114.1.11.-114.4.16.完成(電子檔79148字),一修78307字,二修定稿78249字
風格:友情&奇幻&冒險
後傳三角色簡介(標*為純原創人物,未受《神鬼奇航》或其他作品啟發)(標**為此角色大家都以為他死了,其實未必):
² 主角群(正式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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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瑟.保羅(Passer
Paul):30歲,主角,英勇瀟灑的海盜船長(此角色部分受《神鬼奇航》系列中的Captain
Jack Sparrow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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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瑞.蒙森(Gary
Monsen):懷特侍衛長,劍法稱冠全英,忠貞不二,於後傳一全心照顧沉睡不醒的懷特,直至其甦醒,在後傳三Part3卻眼看要遭懷特下令處死(此角色三部曲及前傳形象部分受《神鬼奇航》中的Mercer啟發;後傳部分形象受《福爾摩斯》電影版第二集Moran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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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特索爾(Brutusoul):派瑟摯友兼義兄,在註解裡簡稱布魯。深沉有謀,自前傳三下起和派瑟同任紫珊瑚船長;在首部曲裡煽流放派瑟和瓊安至荒島,後因派瑟反攻紫珊瑚而自殺(此角色部分受《神鬼奇航》系列中Hector Barbossa啟發),在後傳二上篇裡復活歸來,與派瑟爭船長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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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莉奇亞(Delicia):50歲,聖馬丁島女巫,為布魯特索爾乾姐姐;在前傳三上及後傳一Part7裡曾救活派瑟(此角色外貌及所住小屋部分受《神鬼奇航》系列中的Tia
Dalma啟發,性格及身世則為齋主自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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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佛瑞.懷特(Ivory
White):皇家港英軍總督,曾殺害派瑟童年好友保羅;在三部曲中因海嘯而遇難;在後傳一中為班斯拉德所救,經好友韋勒烈以拉爾夫血祭而靈魂歸位,因韋勒烈之死而復活(此角色形象三部曲及前傳部分受《神鬼奇航》中的Beckett啟發,身世為自創;後傳部分形象受《福爾摩斯》電影版第二集Moriarty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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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勒烈(Villary):英國公爵及王室私生子,皇家港總督懷特好友;劍法超群,濫權好色,暗戀瓊安多年,在前傳二上篇和下篇裡與派瑟結仇,於三年前(後傳一Part11及未公開部分中)遭派瑟外公冰原島祭司安魯西血祭月神而亡,在後傳三Part3裡正式復活(*)(**)。
² 配角群(正式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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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巴吉(Sunbajee):38歲,紫珊瑚大副,前北非黑奴,在後傳二上篇裡與阿爾及女巫合謀,讓布魯特索爾回任紫珊瑚船長,暱稱及在註解裡簡稱小桑(Sun)(此角色外形及職位受《神鬼奇航》1中Barbossa的黑人副手及3的黑人海盜王啟發,性格身世為自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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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奇亞沃夫(Schiawolf):53歲,紫珊瑚二副,前丹麥船長,在後傳二上篇裡因忠於派瑟而將遭斬首,暱稱及在註解裡簡稱小斯奇(Schi)(此角色外貌戰裝部分參考北歐海盜王克勞斯‧史托提別克,性格為自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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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弗雷德(Alfred):紫珊瑚老舵手,暱稱及在註解裡簡稱阿爾(Al)(此角色形象部分受《神鬼奇航》中的Cotton& Gibbs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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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安(Breean):紫珊瑚排槳手兼開炮長,蘇格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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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內‧班斯拉德(Rene
Benserade):土圖嘉港兼聖馬丁島法國總督,輕佻喜謔、老奸巨猾又貪生怕死;在後傳一未公開部分中,他與懷特侍衛長蒙森和懷特摯友韋勒烈公爵成功復活英國總督懷特,其帥艦為「戀人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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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維森(Davidson):18歲,聖基茨島獄卒,子承父業,與蒙森感情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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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爾‧凱恩(Cole
Kane):英軍中尉兼任劊子手,曾為蒙森擊劍學校的僕人,受蒙森指點劍術並介紹其謀取軍職(此角色形象部分受英國足球球員凱恩啟發)
² 配角群(僅提及人名或相關情節,未正式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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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舒爾(James
Sure):三年前(後傳一Part11)逝世時33歲,前英軍准將,派瑟妻舅兼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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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安.舒爾(Joan
Sure):三年前(後傳一Part11)逝世時近20歲,詹姆斯幼妹,嫁給派瑟(因兩人至死未圓房,故而眾海盜均稱之為瓊安小姐)(此角色形象部分受《神鬼奇航》中的Elizabeth啟發,但結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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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特羅‧穆勒(Otterlo
Müller):荷屬聖馬丁總督,為蒙森好友、派瑟師弟,喜愛找德莉奇亞女巫算命卜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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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塞佩‧吉魯(Giroud):法國海軍上將,年少時父親早逝,隨母改嫁搬至英國,與懷特養父席斯子爵關係不錯;喪母後飽受繼父排擠奪產,重返法國任軍職。在Part3中提及他率一支精兵自馬賽度海而來,助班斯拉德防守土圖嘉港和聖馬丁(此角色形象部分受法國足球球員吉魯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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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薩‧卡迪斯(Lusa Cádiz):伊斯巴紐拉島西班牙總督,曾攻打皇家港,炸死派瑟父母(見首部曲及後傳一Part4),其帥艦為「幻夢號」,其副官為姪兒維努特(Ven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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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爾尼‧博尼埃(Charny Bonnier):法國准尉,與布魯特索爾有殺兄之仇,遷怒於派瑟;詹姆斯於他及法軍有救命之恩(*)
² 文中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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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基茨(St.
Kitts),正式名稱為聖克里斯多福(St.
Christopher),為十七世紀時英國在加勒比海的殖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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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馬丁島(St.
Martin)為加勒比海上的小島,在《神鬼奇航》五裡為英國殖民地,實際上在十七世紀時為法國及荷蘭殖民地(北部為法國所占,南部為荷蘭所占);文中德莉奇亞住在荷屬聖馬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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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圖嘉港(Tortuga)在今日的海地西北角,十七世紀加勒比海上最著名的海盜據點,為法國殖民地;於《神鬼奇航》一到三集中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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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巴紐拉島(Hispaniola):加勒比海上的一座大島,今日的海地,十七世紀為西班牙殖民地,法國殖民的土圖嘉港位於其西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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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港(Port Royal)在今日的牙買加首都Kingston附近,十七世紀是英國殖民地;於《神鬼奇航》一到三集中提及。在三部曲中因海嘯沉沒全滅(此為史實)。
後傳三Part3關鍵詞句:「多幾道疤不會減損你的魅力的,派瑟船長」、「大人他不可能拿自己的命來換我的」、「我死也要死在紫珊瑚上,何況我未必會死」、「一刀斷頭,快過割喉,大家都開心」、「勾結海盜,就是叛國,就是死罪!」、「只有他才知曉自己的靈魂永遠無法安息」
文中稟持《神鬼奇航》系列裡的習慣,對船隻(如紫珊瑚或軍艦)都以陰性格「她」稱呼,大家看久了就會習慣的。
一起來看這篇精采的海盜小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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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吧,派瑟船長!醒來吧……」
一道深沉溫柔,如水草順著海流輕拂的嗓音飄入派瑟耳際。他眼皮輕顫,慢慢張開,茫然望著眼前幽橘、暗褐及粉藍交錯的色塊;接著視界清晰起來,而他也終於看清眼前人,失聲道:「德莉奇亞女巫?」
「你我的交情早該讓你省下『女巫』一詞了,派瑟船長。」一襲粉藍連身裙的德莉奇亞捲起袖口,露出為橘焰舞動的火盆照得閃閃發亮的褐色玉臂,拾起床邊的毛巾,為他左臂及胸口輕柔拭抹汗水及血水,微笑道:「不然我怎會為你癒合傷口,接上斷臂斷趾呢?」
派瑟一呆,片刻後才回過神,緩緩抬起左臂,試著握拳,又望向肩臂接合處幾不可見的淡色紅痕,感覺在總督府裡發生的事猶如噩夢,如今總算夢醒。他略動左腳五趾,右手輕撫胸腹:所有的傷全都癒合,只摸到幾條淡淡的疤。「你法力真高明,德莉奇亞,」他忍不住道:「只是為什麼不能一點疤都不留下?」
女巫微笑道:「多幾道疤不會減損你的魅力的,派瑟船長,何況今趟我可是免費服務。若你們打算不留疤,記得下回帶一千先令來找我。」
派瑟苦笑道:「算了吧!我大概當不成有錢人;即便我真弄到這麼多錢,也會先拿來買酒喝。」
「那邊有人欠你一百畿尼外加三瓶黑蘭姆酒,」德莉奇亞忽然道,向後一指:「你不妨找他討錢,先還我一些,畢竟救你可花了我一整晚呢!」
派瑟順著他指尖瞧去,只見三公尺外的房間角落,一個透明的方形牢籠矗立著,宛若巨大魚缸;站在缸中的不是別人,正是蒙森:他仍穿軍服,上頭卻沾滿血,雙手也盡是凝為暗褐的血跡。他倚著透明牢壁,雙臂環胸,似在打盹,聞聲立即醒來,掌按牢壁,迎上派瑟的目光,墨藍褐眸揉雜激動、欣喜與焦慮,
「蒙森先生全告訴我了。我在土圖嘉港碰上他,見他抱著斷臂缺趾的你,便將他拿下,先替你止血,之後施法將他困在這間客房內,詳細拷問他。」德莉奇亞緩緩道,墨綠雙瞳射出精芒:「我手邊並無水晶球,無法核對他所言是否屬實,想待你醒後再問你。你今番遭刑虐重傷,當真非他所為?」
「跟蒙森無關。」派瑟忙道:「下令鞭我及鋸我臂趾的是卡迪斯,釘我上十字架的是博尼埃。你……你別傷他,放他出來,行嗎?他救了我兩次!」
「但他救你,為的是利用你,否則何必對你下毒?」女巫反問道,反手後抓,透明方牢隨即扭曲成古怪的形狀,彷彿遭外力擠壓,而牢內的蒙森也開始面泛紫白,捂緊胸口,一副快透不過氣的模樣:「穆勒總督與我相熟,他的為人我清楚,不會找你去冒這種險;定是蒙森先生向他提議,讓你去進行自殺任務,待你被卡迪斯虐殺,就可把布魯特索爾的怒火由英法聯軍移到西班牙身上,皆因最終害死你的不是博尼埃准尉,而是西班牙總督!你怎麼這麼傻,被他利用?你大可來找我,也許我能解你的毒,何必替官軍當走狗?」
「我哪來當走狗?我──」派瑟失聲道,但瞥見蒙森已跪倒在地,忙道:「你先放了他,德莉奇亞,我再慢慢跟你解釋,行嗎?」
德莉奇亞點頭,後揮的五指疾張,透明牢籠立時消失,而蒙森倒在地上喘氣,臉頰及嘴脣逐漸恢復血色。派瑟鬆了口氣,目光回到她身上,誠懇的道:「你該清楚我為什麼不願再去找你求助──我不想再碰到布魯特索爾,也不希望你卡在我們倆之間左右為難。穆勒人不錯,說話有趣,又是羅伯特哥哥的徒弟;我是因為這層關係,加上打算還清蒙森的救命之恩,才幫忙抄圖的。」頓了一下,又道:「蒙森他或許利用我,但絕非想害死我,不然又怎會送來解藥,抱著我衝出總督府?」
房內一陣死寂,只餘火焰「劈啪」舞動的輕響,及蒙森猶然急促的呼吸聲。好一會兒後,女巫才輕嘆口氣,取走毛巾,轉身走到一旁的銅製水盆前,將毛巾上的血污洗淨,淡淡道:「好吧!我暫饒他不死,但願你的善心不會為你帶來比被釘十字架和斷臂剁趾更糟的下場。」
「喔!莫要再提那些事了──我只想大醉一場,把近來所受的酷刑忘掉。」派瑟嘆道,望向拖著步伐,緩緩來到木床邊的蒙森,發現侍衛長手腳竟被上了透明鐐銬,看上去頗為沉重。然而,蒙森卻未叫一聲苦,在床邊坐下,俯瞧著他,低沉的道:「多謝。」
派瑟忙握住他雙手,笑道:「這話該我說才對吧!錢什麼時候付清?還有酒呢?」
「我急著來救你,未帶多少錢;等你重返紫珊瑚,我會設法將一百畿尼和蘭姆酒送到你手上。當然,」蒙森望向擰乾毛巾後走回床邊的女巫,沉聲道:「她得先放我離開才成。」
派瑟不禁愕然,脫口道:「所以德莉奇亞你只是不殺他,卻不放他?」
「他利用你,我也不妨利用他。」德莉奇亞徐徐道:「這副魔法鐐銬由透明方牢的能量變化而成,世上除了我,無人能解開。我雖不濫殺無辜,仍可將他押回聖馬丁,囚禁在我的小屋內,再送信給懷特總督,請懷特用自己的一條命,換他平安自由;如此一來,你童年好友被害的仇不就可以報了嗎,派瑟船長?」
派瑟聽得目瞪口呆。蒙森則瘦軀一顫,藍褐眸露出複雜難明的神色,低語道:「大人他不可能拿自己的命來換我的。」
「那你就待著吧!一輩子被我關著。我會對你下隱身咒,世上無人能救走你,因為誰也找不着你,除了我以外。」女巫平靜地一字字道:「你會繼續活上數十年,在小屋中懺悔你過往的罪孽,直到老死,或是我死。」
派瑟忍不住道:「太狠了吧!你不能放過他嗎?」
蒙森緩緩起身,令鐐銬「鏗啷」輕晃。「你沒事就好,保羅。」他沉著的道,彷彿剛聽完法官宣判自己終生監禁的重刑犯,眼中流露荒寒如冷雨的無奈憂鬱,儘管語調依舊冷靜:「我承認我確想幫奧特羅抄到軍事圖,又不想死,才找你來冒這個險;但我並未計劃將你的死栽給卡迪斯,因為我沒打算要你的命,我……」深吸口氣,別過頭去,片刻後低沉的道:「事已至此,沒什麼好說的了。日後你若有機會見到大人,請告訴他……我對不起他,沒能完成他交辦的任務。」
派瑟忙一把扯住他,將他拉回床邊坐下,對女巫著急的道:「別這麼殘忍,德莉奇亞!要報仇,我以後有的是機會,但我要堂堂正正在海戰中擊敗他和懷特,不要你靠這種方式幫我!放了他!」
德莉奇亞微微搖頭,似在說「你鬥不過他們的」,接著轉向蒙森,道:「任務的內容是什麼,蒙森先生?」
派瑟這才曉得侍衛長並未吐露要找某名女巫復活韋勒烈一事。蒙森瞥他一眼,再望定德莉奇亞,斷然道:「我奉有嚴令,不得對你透露。」
「是針對我的囉?你若老實交代,我就放了你,不然──」
「栽在你手上我認了,可是縱然要我被囚終生,我也不會違背大人的指令!」
派瑟怕他們衝突越演越烈,忙插話道:「那事我也知道,德莉奇亞,絕對跟你無關,也跟我無關。你別再逼他了,這麼想知道,不會回聖馬丁去看水晶球嗎?放了他吧!算我求你,行嗎?」看她無動於衷,苦笑道:「若我能重任紫珊瑚船長,保證不殺布魯特索爾,這總可以了吧?求求你放過蒙森吧!讓他到死都見不到懷特,實在太殘忍了。」
一抹微笑自女巫脣畔勾起,而她眼中的墨綠冰冽稍融。「好吧!既然派瑟船長作出保證,我就放了你。」她平靜的道,一揮手,透明鐐銬頓時隱沒,而佩劍則重新出現在他腰帶上,神乎其技。她再輕彈指,火盆、毛巾及水盆等物亦瞬間蹤影不見,而她推門離去,眨眼間消失在門外。
「嘿!看什麼呢?」派瑟見蒙森呆望門口,忍不住笑道,拍拍他肩頭。
侍衛長慢慢回過頭。派瑟對上他眼神的一刻,才恍然大悟:他想再次感謝我,卻彆扭地說不出口。「別……別那樣瞧我啦!」年輕船長忙道,同時移開目光,穿好已被德莉奇亞洗淨的衣物及靴子,以避免尷尬:「你又不欠我什麼。下次見面,再廝殺就好啦!等等,你說過要給我一百畿尼及黑蘭姆酒,可別買劣酒充數!」
地板上的影子拉長、移動,顯示蒙森起身來到他斜前方,淡淡道:「就這樣?沒別的要求?」
派瑟迎上他的深沉視線,低聲道:「若我想請你把我弄上紫珊瑚呢?」
「我來時才聽我軍在紫珊瑚上的內間說,大人曉得布魯特索爾航向那座你被釘十字架的荒島後,便派人傳信給他,要他若見到你,務必押送你到大人面前,死活不論。」蒙森沉聲道:「你確定要回去?」
派瑟堅決的道:「我死也要死在紫珊瑚上,何況我未必會死,畢竟總有弟兄是忠於我的。」
蒙森嘆道:「好吧!我把你弄上去。她泊在碼頭,天明時才會啟航。我們有足夠時間離開『熟木瓜』酒館的客房,趕到那裡。」微微一頓,又道:「你若遭擒,押到大人和我跟前,可別怪我無情。」
「不會怪你的──你對我已夠有情了。」派瑟笑道,從床上一躍而起,戴好擱在床頭的船長帽:「走吧!」
△ △ △ △ △
「『十桶蘭姆酒、三十公斤火腿,六頭羊和十二隻雞』?」桑巴吉念出清單上的字句,濃眉一皺,望向斯奇亞沃夫,道:「就這樣?」
丹麥二副先指揮海盜將這批酒食抬入下層艙,才沒好氣的道:「不然你以為呢?班斯拉德恨不得將我和阿爾宰了,今次肯提供這麼多糧食,算大方了呢!」
桑巴吉嘆道:「光這點東西,怎夠全船弟兄吃?尤其是我們既與英國佬和法國佬簽訂和約,就只能劫掠西班牙商船及軍艦,一下子損失不少獵物。唉!真懷念船長還在的時候。」
斯奇亞沃夫冷笑道:「你又曉得懷念了嗎?那你和阿爾何必投票說要流放或囚禁他?」
「那是因為他與三國官軍誓不兩立,我們沒法一口氣對抗這麼多官兵!」黑人大副激動低語道,刻意不讓在指揮台上倚舵打盹的阿爾弗雷德聽見:「何況不只布魯特索爾船長,我和阿爾也都背叛他;若他回來,你說我們三個會有好日子過嗎?你沒背叛他,當然樂得說風涼話!」
斯奇亞沃夫一時說不出話,片刻後低沉的道:「我去請示布魯特索爾船長,看是否要啟航。你在這兒等我。」轉頭往木梯走去。
「別忘了先清點蘭姆酒!」桑巴吉在他身後嚷道:「大夥兒全是酒鬼,搬運到一半偷喝也說不定。」
斯奇亞沃夫擺了擺手,表示理解,旋即走下甲板,來到儲放食物的下層艙。眾海盜已將酒桶疊好,魚貫離開,邊走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丹麥二副斥責他們沒規沒矩,催他們趕快回到甲板上,準備啟航,接著在堆成小山高的橡木圓桶間穿梭,邊以指節叩打,邊細聽有沒有酒桶未裝滿──這代表可能有人在搬運途中偷嚐酒。
「咚!」
回音震耳──怎麼回事?這桶是空的嗎?但十桶酒不可能一桶全空,否則扛它的弟兄老早便發現了而向他報告;弟兄們也不可能在把酒搬下去的短短幾分鐘內喝光整桶酒,否則早就醉倒昏睡……最後,一個念頭射進腦海,宛如光箭:
木桶裡有人。
他知道是誰。
斯奇亞沃夫深吸一口氣,右手握上腰畔短斧,左手則緩緩移上桶蓋,用力扣住,扳開。
「碰咚!」蓋子落地。桶內無酒,只有一個身形瘦小,大夥兒都以為他不是死了,就是命不久矣的人。
「你可真不簡單,船長,居然能躲進這裡。」丹麥二副不禁搖頭道:「躲多久了?」
「也沒多久……半小時吧!我只留個小孔,在底部透氣。唉!殺我前先讓我出來吧!」派瑟嘆道,擦擦額頭上的汗:「快把我熱死了。」
斯奇亞沃夫一愣,鬆開斧柄,後退半步,低聲道:「船長曉得我打算殺你?」
派瑟鑽出酒桶,揉了揉肩膀,又敲敲麻掉的大腿,苦笑道:「你不殺我,握住斧頭做什麼?我又沒武器。來吧!要動手就快。我早曉得會被發現,只是沒想到來的不是小桑或阿爾,而是你。」
斯奇亞沃夫一陣激動,啞聲道:「我……我別無選擇,船長,請你原諒。布魯特索爾船長已召集我們幾個討論過,懷特也下了命令,我……」
「沒關係,我都明白……沒關係。」派瑟微笑搖頭道,但那笑容卻帶著無奈,以及淒涼:「我不會再害你差點被處決的。你就拿我的人頭,去向布魯特索爾交差吧!」趴到另一個酒桶上,露出後頸,閉上眼睛。
斯奇亞沃夫揚起斧頭,望著那頸子,驀地渾身顫抖,像為漁網網住的魚:他怎可以這樣?當年在冰原島,若非派瑟勇敢地代他和他姪女受刑,他早和韋勒烈一樣,慘死後被燒成灰,怎能待在紫珊瑚上,成為受弟兄敬重的二副?再怎樣他都無法親手殺死船長!
「你做什麼,小斯奇?怎還沒──啊!」桑巴吉的嗓音響起,下一秒黑人大副站在樓梯口,呆望著他們,片刻後才艱澀的道「船……船長?」
派瑟略側頭,朝他一笑,道:「晚安,小桑。小斯奇下不了手,要不你來代勞?再拖下去,你們都會有麻煩的。」
桑巴吉久久說不出話,最後撈起一旁掛勾上的繩索,拋給丹麥二副,沉聲道:「把他綑起來,押進船長艙,請示布魯特索爾船長該怎麼處置。」
「可這樣船長會被殺的啊!再不然交到懷特手上,也是生不如死。」斯奇亞沃夫失聲道:「船長當年為了你,吃了多少苦,你都忘了嗎?你竟對他如此殘忍,那還不如用你那把小刀捅死他來得乾脆!」
桑巴吉渾身顫抖,比同伴剛才更激烈,握緊斜插腰際的小刀,咬牙道:「你……你都做不到,我怎做得到?誰殺他都可以,反正我就是不想動手,除非布魯特索爾船長下令,畢竟……他們倆都是我的恩人。」
「我有個主意,」派瑟忽然道:「你們想聽嗎?」
大副和二副一愣,同時低聲道:「請說,船長。」
「把我綑起來。我必須見到布魯特索爾。」派瑟慢慢起身,凝視面無血色的桑巴吉,輕語道:「之後我的命運,就由小桑你來決定。」
△ △ △ △ △
「喀!」布魯特索爾扭開小瓶瓶蓋,倒出一顆淡綠藥丸,一仰頭,就著蘭姆酒吞下肚。他凝視墨綠光暈流動的酒瓶,忽然憶起了乾姐姐的墨綠雙瞳。
「德莉奇亞……」他喃喃道:「我知道你在土圖嘉港──有弟兄看見你離開『熟木瓜』──為什麼不來見我?我……離我的目標更近一步,只要除掉派瑟,就可破除雷迪恩的不死之身,卡迪斯的保護咒也隨之消殞;復仇……就快成功了,可是我沒辦法……我多麼希望見到派瑟時,他已是死人,而非由我親手將他──」
「咚、咚、咚……」腳步聲響,聽上去不只一人。布魯特索爾倏止語聲,將藥瓶塞入上衣口袋,坐回大圓桌畔,身心恢復絕對的沉穩──海盜們需要英雄;他縱不能如派瑟那樣瀟灑磊落,亦必須深沉霸氣,讓手下不敢違背他的命令。「進來!」他喝道。
門開了。桑巴吉和斯奇亞沃夫走進來,押著一個他作夢也想不到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布魯特索爾呆看著再熟悉不過的純黑補丁外套,陳舊的掛刀肩帶及背心,破爛染血的馬褲和靴子,好一會兒後,目光才回到那張清褐笑臉上,道:「你……怎麼來了?」
派瑟眨眨眼,似毫不在意自己已被五花大綁,微笑道:「你是問我怎麼上船來的呢,還是我為什麼要來?」
布魯特索爾搖搖頭,不曉得自己為何要搖,掌按桌面,低語道:「我以為……我以為你死了。」
「喔,差一點。博尼埃沒本事弄死我,卡迪斯更沒有。不過,還是多虧了你的好姐姐,幫我把斷臂和腳趾接回去,不然我可就得花錢訂作義肢了。」派瑟輕快的道,而他聽得心裡一震,想到摯友在西班牙總督府所受的酷刑,幾乎沒吐出來,幸好仍勉強忍住:「德莉奇亞走後,我便想回紫珊瑚來試試手氣,只是沒想到我的手氣並不好。」
布魯特索爾鎮定下來,冷笑道:「你手氣好的話想做什麼?來殺我?」
派瑟笑而不答,而斯奇亞沃夫粗聲道:「是我發現他躲在蘭姆酒桶裡的,布魯特索爾船長。現在怎麼辦?怎樣處置他?」
布魯特索爾望了沉默的桑巴吉一眼,心想大副或許是不放心二副,怕同伴私放派瑟,這才跟過來,立刻道:「你先出去,保羅我自有處置。桑巴吉大副留下。」
斯奇亞沃夫面色一變,望向桑巴吉;黑人大副卻依舊靜默如石,右手扣著派瑟肩頭,目光卻投向舷窗,彷彿這一切與他無關。丹麥二副隨即垂下視線,低沉的道:「是,布魯特索爾船長。」再一瞥派瑟,這才離開艙房,把門關上。
「喀!」
布魯特索爾起身繞過圓桌,來到派瑟身旁,低語道:「你撿回小命,何不遠走高飛,偏要回來送死?以為我不會殺你?」
「你確定……你會殺我?」派瑟意有所指的道,琥珀清眸間勾起一抹笑意,目光移往他上衣口袋內的藥瓶,及桌上已開封的蘭姆酒:「又在喝安眠藥了吧!殺了我,你這輩子休想有一晚好眠,因為你自己清楚,我沒對不起你,是你對不起我。」
布魯特索爾怒氣驟往上沖,沖破理智心堤。他抓緊摯友外套衣領,吼道:「不殺你,我一樣睡不着!為了報仇,你必須死!你懂嗎?」
派瑟苦笑道:「你從沒對我說清楚,成天跟我玩猜謎,我怎麼會懂?該不會是我劫掠加勒比海這些年,殺了你的親朋好友吧?若真是這樣,死在你手上我也沒話說,但若不是──」
「不是。」布魯特索爾斷然道,腦際倏閃過那道秀麗身影──那與瓊安‧舒爾酷似的身影。他甩甩頭,驅逐傷痛的回憶,望向黑人大副:「殺了他,桑巴吉大副──我不想再跟他廢話。」
桑巴吉眼皮略顫一下,道:「怎麼殺?在哪裡殺?押往甲板上吊死,還是帶到下層艙牢房鞭死?」
「不必公開處決,在這裡動手──用你的小刀。」布魯特索爾冷然道,雙拳緊握,對抗安眠藥的藥效──他剛吃的那顆不像平日服用的那樣強效,但吞下後一刻鐘也漸覺暈眩欲眠;這是緊要關頭,他不能睡着,必須看到最後。「割下他的頭,我好向懷特交差。」
桑巴吉深吸一口氣,道:「不能流放船長嗎?一定要他死?」
「『流放』?下次他又不知從哪冒出來殺我,順道把你也宰了!」布魯特索爾沒好氣的道:「你若怕自己一刀殺不了他,便先刺穿他心臟,待他斃命,再取他人頭吧!」
「不必了。」派瑟忽然道:「我信得過小桑的技術,只是小刀可能不夠利。用我的軍刀吧!一刀斷頭,快過割喉,大家都開心。」
布魯特索爾聽出他話語中的諷刺,卻裝作沒聽見,轉身取下他掛在艙壁上的軍刀,拋給黑人大副,淡淡道:「這可是你說的。動手,大副。」
桑巴吉深深吐出口氣,將派瑟上半身往前壓倒在圓桌邊,左手將他外套後領下拉,露出脖頸,右手則將軍刀舉到最高,道:「退開些,布魯特索爾船長──斬首時血會噴很遠的。」
布魯特索爾冷冷道:「我……我當然知道。」旋即察覺自己語聲不穩,忙走到派瑟左側兩步處,身後就是艙門。他仔細端詳摯友被反綁的雙手,確定繩結牢固,不可能掙脫,才放心了些;然而,他內心深處有另一個聲音,尖叫著要他阻止行刑。他想閉上眼,阻擋那聲音破喉而出,卻不願讓手下瞧不起。
沒想到派瑟竟又側過臉來,朝他笑道:「下令行刑前,都不問我有什麼遺願嗎?」
布魯特索爾悶哼道:「別告訴我你想喝蘭姆酒。」
「一路上早喝夠了。」派瑟嘆道,語聲轉輕,深深凝望進他心裡,撥得他心弦顫震:「我唯一的願望是……你別看著我死,否則你就算一次吞十顆安眠藥,都不管用了。」
布魯特索爾想嘲諷他死到臨頭還如此體貼,卻忍不住眼角的淚,只得轉身面對艙門,不讓他看到自己雙頰熱淚滂沱,啞聲道:「滿……滿意了吧!快動手,桑巴吉大副!」
「唰!」
刀鋒劈下了吧?人頭滾落了吧?布魯特索爾想著,但內心卻有一塊糾結成團,揪得他心好痛。他深深吐出口氣,前一刻握緊的雙拳總算鬆開,強忍嗚咽,沉聲道:「把保羅的人頭用布包起來,大副,我會親手將它交給懷特總督。」
突然,一陣刺骨的寒襲向後頸。「恐怕懷特這次要失望了,」一道平靜而輕快的語聲響起:「因為他沒想到,你竟又敗在我手上。」
布魯特索爾感覺心跳漏了一拍。他緩緩轉身,面對直抵他咽喉的刀尖,道:「我未曾想到桑巴吉會背叛我──你剛才是和他們倆合演一齣戲,誘我遣斯奇亞沃夫出去,留桑巴吉下來,對吧?」
派瑟身上繩索已盡斷掉落,顯然大副那一刀純是劈斷他綑縛,而非要他性命。他斜倚桌緣,掌中軍刀指著義兄,瀟灑的道:「我是在演戲,但我也給了小桑選擇──他本可殺我,卻放過我。至於小斯奇的選擇……你該心裡有數了吧!」
布魯特索爾聽得身後「喀!」輕響,以眼角餘光瞄向桌上酒瓶,只見瓶身隱約映著丹麥二副握緊短斧,開門入艙的身影,斧刃離他背脊只有三十公分。事已至此,他反而鎮定下來,將腰畔手槍和劍解下,擱在桌上,緩緩道:「這次算我蠢。我認栽了。你殺我吧!」
派瑟凝視著他,許久許久,久到艙房內的空氣似已凝結。
桑巴吉抹了抹額頭的汗,低聲道:「船長?你決定了嗎?」
派瑟不答反問道:「誰反對殺他?舉手!」
桑巴吉猶豫了一下,右臂似要舉起,但到一半又放下來,而艙外突然傳來一個喘著氣的蒼老聲音:「我……我反對,船長。」
布魯特索爾不用回頭,也曉得趕來的必是阿爾弗雷德,低沉的道:「回去掌舵吧,阿爾!這次他不會再放過我了。你別把自己扯進來。」在紫珊瑚海盜中,唯有稱呼老舵手時他使用暱稱,皆因當年是阿爾弗雷德力主調包他的遺體,不讓舉槍自盡的他遭派瑟海葬,而是將他連夜送走,找德莉奇亞施救,桑巴吉才同意照辦,否則他早屍沉大海,為魚蝦食盡;之後女巫在聖馬丁助他恢復記憶時,也是阿爾弗雷德不時讓鸚鵡小派送信前來,對他的關心慰問無微不至,令他感激在心。
派瑟嘆了口長氣,搖頭道:「其實我很想放過你,布魯特索爾。知道為什麼嗎?」
布魯特索爾彷彿遭活埋的人見到一線光明,驚愕的道:「你怎可能不殺我?為什麼?」
「因為那滴眼淚──你轉身前流下的淚。」派瑟平靜的道,琥珀清眸間漾起一抹傷感:「這一次,我希望是真的。」
布魯特索爾失聲道:「你……」下一刻藥力終完全發作。他霎時天旋地轉,「碰!」地軟倒地上,不省人事。
△ △ △ △ △
「你對他太好了,船長。」斯奇亞沃夫接過桑巴吉拋來的繩索,將布魯特索爾綑起,悶哼道:「他可是差點把我殺了,也把你殺了!你今夜留他一命,來日他必將報復。你信不信?」
派瑟再嘆一口氣,點點頭,收刀回鞘,低頭凝視昏迷不醒的摯友兼義兄,苦笑道:「但我能怎麼辦呢?一刀把他剁了?」
「有何不可?」丹麥二副反問道。
派瑟欲語無言。桑巴吉忍不住道:「船長若是這種人,你、我和阿爾活得到今天嗎?」
斯奇亞沃夫冷笑道:「我只背叛過船長一次,又不像你們找回這傢伙,更沒把船長綁送給英法總督!」
「是嗎?但我和布魯特索爾船長押船長去戀人號時,怎不見你吭半句?」大副質問道:「你自己也不想死吧,小斯奇?大夥兒又不是故意對不起船長,一切都只為了不想死罷了!現在不也一樣?若船長做得比布魯特索爾船長更好,我們就支持他,但沒必要把布魯特索爾船長逼上絕路!」
斯奇亞沃夫啞口無言,而派瑟苦笑著擺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小桑。我暫不打算殺他,也不急著將他流放。先關他入牢吧!入牢後改上鐐銬,手銬身前,不用綑綁。」視線轉向老舵手,「兩小時後,藥效該退了。屆時阿爾你和小斯奇換班,拿點吃的和蘭姆酒下去,問他還需要什麼。」
阿爾弗雷德苦笑道:「最怕他把酒瓶朝我扔來,要我們放他走。」饒是如此,他仍邊搖頭嘆氣,邊幫丹麥二副把布魯特索爾扛出船長艙,而門在三人身後關上。
「坐吧,小桑!」派瑟旋身坐下,以軍刀指指他身旁的座位,微笑道。
桑巴吉深吸一口氣,慢慢坐下,雙手十指不自覺隔褲捏著大腿。派瑟猜到他擔心自己追究之前他聽從布魯特索爾命令,將他綑送官軍一事,直率的道:「別多想,小桑。我不是他,不會對你們秋後算帳。我這些天受的罪該算在懷特、班斯拉德、博尼埃和卡迪斯頭上,與你們無關。」
黑人大副一愣道:「可是船長──」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真的跟別的船長不一樣。」派瑟上身微傾前,懇切的道:「當年我任命你為紫珊瑚大副,就是看準你有勇有謀,胸懷熱血,願挺身對抗不公;我只盼有朝一日,你能接掌我的志業,帶領弟兄們航向希望。你……還不相信我,還擔心我會殺你嗎?」
桑巴吉沉寂多年的激盪情懷終於甦醒,哽咽道:「我……我必終生效忠船長,絕不再叛!」
「不用這麼誇張啦!只要你、小斯奇和阿爾他們別再流放我或處死我,我就相當感激了。」派瑟笑道,拍拍他左臂。桑巴吉目光飄往圓桌,一臉侷促不安。派瑟忙收起軍刀,轉身往衣櫃裡找出個空杯,倒了點酒遞給他,道:「喝吧!放輕鬆。喝完後,我有幾件事想跟你討論。」
桑巴吉心想酒是從桌上拿的,該不可能下毒,但自己畢竟不只一次背叛船長,遂硬著頭皮喝完,像把佳釀喝成放了太久的藥湯,低聲道:「船長想知道什麼?能說的……我儘量說。」
那就是還有不能說的囉!派瑟思索,卻不說破,微笑道:「別緊張,小桑。我只是想說,目前紫珊瑚暫無法與三國官軍抗衡。我明白你們同意我回任船長,是為了重返自由打劫、自在航行的好時光;可是我們得先秘密佈署好,再殺官軍一個措手不及。若現在便讓眾弟兄曉得船長換人,過沒幾天,懷特他們通通都會知道的──船上有內間,記得嗎?我們必須爭取時間應變,以防萬一。」
桑巴吉一呆道:「船長的意思是,讓大夥兒以為你仍被卡迪斯抓走,而船長還是布魯特索爾?」
「沒錯。你對外宣布,布魯特索爾這幾天不舒服,在船長艙休息,除了你、小斯奇和阿爾,任何人不准進來。我就待在這裡,吃的喝的麻煩你讓阿爾送來給我;我也許會溜出去走走,不過不會讓其他弟兄發現。」派瑟琥珀眸清光閃動,道:「我得儘快想出對付三國總督的策略。」
桑巴吉點頭道:「明白了。我會照辦的。」微頓一下,又低聲道:「你打算怎麼處置布魯特索爾船長?弟兄們遲早會發現的;萬一他逃出來,事情更難收拾。」
「這我還沒想到。唉!你希望我流放他嗎?」派瑟苦笑道,搔搔眉毛:「把他丟在他以前流放我和瓊安的小島上,可能比殺了他更難受。」
桑巴吉沉聲道:「何不請德莉奇亞女巫想辦法?把他送到聖馬丁,讓女巫對他下禁制咒,他就不會跑回來找你麻煩了。」
派瑟精神一振,拍腿叫道:「好主意!她人該已離開土圖嘉港。若我們航行快些,也許可在幾天內趕到。咦?外面那是什麼聲音?」
「碰咚碰咚!」某人大步衝下木梯的聲響傳來,接著是布里安以蘇格蘭口音高聲道:「憑什麼不讓我進去?是布魯特索爾船長讓我幫你上岸去採購炮彈的,為什麼不──」
「碰!」派瑟在艙門被撞開的一刻翻身滾下座位,想躲到桌下,卻不夠敏捷,還把前額撞出一條血痕。真的是老了……他暗自長嘆道,從桌下爬出,仰望被斯奇亞沃夫扣住右肩,呆看著他的排槳手兼開炮長,一會兒後,才望向剛拔出腰畔小刀的桑巴吉,道:「收刀,小桑。」
黑人大副緩緩收刀,一把將他拉起,沒好氣的道:「你自己剛說除了我、小斯奇和阿爾,任何人不准進來的,船長。」
「沒錯。但你又還沒出去傳令,他闖進來不算違令,何況他也不是外人──你們幾個裡頭,他跟我最久。」派瑟忙緩頰道,轉向布里安,對這名蘇格蘭小伙子誠懇的道:「我回來了,布里安。你願意重新接納我作船長嗎?布魯特索爾人在牢房。我不會殺他,也不會追究任何人,你放心好了。」
布里安一臉驚魂甫定,低聲道:「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船長!布魯特索爾船長好兇,總是要求這要求那的,弟兄們都想死你了。」撥開二副的手,上前給派瑟一個深深的擁抱。
派瑟從未料到對他回歸紫珊瑚反應最大的,居然是他向來不重視的布里安,不由得有些感動;然而,他也注意到桑巴吉和斯奇亞沃夫都皺起眉頭,似對他將秘密多告訴一人不甚贊同。派瑟先好言哄走排槳手和丹麥二副,才關上艙門,對大副笑道:「好啦!閒聊完畢,來談正事了。」
桑巴吉愕然道:「我以為剛剛說的那些才是正事。你是要討論怎麼收拾懷特和班斯拉德嗎?」
「這事不重要──現在不重要。」派瑟苦笑道,腦際閃過蒙森折映出銀褐微光的墨藍褐眸──若雙方真有一天短兵相接,我能對殺友仇人兼救命恩人下殺手嗎?「我要問的是,布魯特索爾有沒有告訴過你們,為什麼他要背叛我?他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
桑巴吉深吸一口氣,望定船長滿盈急切的琥珀清眸,心頭卻浮現布魯特索爾忍淚轉身的寂寞身影。
△ △ △ △ △
「這是什麼,蒙森?」懷特將一疊密報「啪!」地摔在書桌上,緊盯剛進書房的侍衛長,冷然道:「我倒想聽聽你如何解釋!」
蒙森顫抖的雙手捧起密報,才看沒幾行字,便明白了。他「咚!」地單膝跪下,垂頭啞聲道:「蒙森該死,請大人懲處!」
「一句『該死』就能解決嗎?我要的是解釋!」懷特掌擊桌面,震得墨水瓶濺出幾滴墨汁,灑到光可鑑人的木質地板上,而他卻渾然不覺,只盯著跪倒在地的侍衛長,一字字道:「這上面寫的都是真的?你當真勾結派瑟‧保羅,先救他下十字架,後又救他逃離卡迪斯的酷刑?」
奧特羅不會這麼大嘴巴;把一切抖出來的,該是回聖馬丁後觀看水晶球,了解事情來龍去脈的德莉奇亞吧!蒙森心湖泛起苦澀,迎上總督憤怒的目光,低聲道:「蒙森從未背叛大人,救保羅只因見他處境淒慘,於心不忍,畢竟……他會成為海盜,我需負上責任。」
懷特不為所動,掌按桌面,目光子彈般射穿他面龐,沉聲道:「他死是他的事;博尼埃准尉已受班斯拉德懲處,你何必多事?勾結海盜,就是叛國,就是死罪!」
蒙森閉上雙眼,輕聲道:「您真正想處死我的原因,不只是我救了保羅,而是我告訴他……我不希望韋勒烈公爵復活,是吧,大人?」
懷特儘管也相當懷疑,紫珊瑚內間如何探知這般重要的情報,但聽侍衛長坦白招認,心中再無疑慮,叱道:「如今保羅已重任紫珊瑚船長,我倒想看看他會不會趕來聖基茨救你!來人!」
兩名士兵從半開的門後衝進來。「蓋瑞‧蒙森與海盜串謀叛國,罪證確鑿,即刻押入地牢,」英國總督彷彿化身為冥府之王,威嚴喝道:「明日一早,立刻槍決!」
蒙森慢慢站起,望了不知所措的士兵一眼──他雖非領軍作戰的料,但多年來為選拔人才加入侍衛隊,常在軍中走動,待弟兄們極好;無論是英倫本土或加勒比海一帶的英軍,少有不喜歡他的。
「怎麼?想抗命?」懷特冷然道,手已按在小手槍槍柄上。
「別為難他們,大人。我……我自己走。」蒙森低聲道,忍住眼角發酸,語聲卻已沙啞:「我有兩樁遺願,不知大人……可否為我完成?」
「說。」
「現在是戰時,行刑隊……火槍齊發,未免浪費子彈。」蒙森望定懷特肅殺的臉,低而清楚的道:「我雖未繼承先父的伯爵爵位,終究是貴族後裔;大人若能賜我貴族式死法,我將相當感激。」
懷特低頭凝視桌上的咖啡杯,好一會兒後,才重新望向侍衛長,緩緩道:「那好,行刑時間改在明日中午,槍決改為斬首。軍中並無擅使斬首劍的士兵;我會向班斯拉德借劊子手,以免你死得太痛苦。」
痛苦……是嗎?在親耳聽到大人斥責我背叛,下令處決我的那一刻,才是最痛苦的吧!蒙森苦笑一下,行了個軍禮,道:「多謝大人成全。至於第二樁遺願,跟保羅有關。」
懷特雙瞳冷光一閃,道:「你要我知會他你的死訊?」
「何必知會?當我的人頭懸在聖基茨總督府外,也正是他知道的時候。」蒙森嘆道:「我只是答應過他,要送他一百畿尼,外加三瓶黑蘭姆酒。我沒多少遺產,唯存歷年薪俸;請大人從中抽出部分,幫我將錢和酒送到紫珊瑚,餘下的錢……就歸作軍用吧!」
懷特深深吐出口氣,道:「好,這心願我必替你完成。帶走!」
士兵押走侍衛長後,英國總督想喝杯咖啡,但當他指尖觸及杯把時,驀聽見杯身「喀楞楞……」顫動,旋即鬆手,別頭望向玻璃窗上自己無比蒼白的側臉淡影。
「你可真夠狠的,小懷特!就這樣判他死刑?」班斯拉德晃進書房來道,順手掩上房門,擺明已在外頭走廊上偷聽許久:「我大老遠從土圖嘉港趕來,可不是為了欣賞他被連斬五下,頭還沒落地的。」
懷特閉上雙眼,忍住激盪的情緒,兩秒後重新睜開,淡淡道:「所以我才要向你借人。你軍中是否有經驗豐富的劊子手?」
「這你可難倒我了。剝皮的有,分屍的有,鞭打的有,火刑的有,但斬首嘛……以前只有兩個劊子手:一個曾被保羅撂倒,另一個是博尼埃他哥,之後就沒啦!這年頭斧頭砍人都會失手,更別說劍了,那得砍鈍多少把,砍出多少缺口呀!我年少時在巴黎,也一天到晚見人執行斬首刑,就沒看過誰在三劍內被砍下頭的。」班斯拉德搖頭道,雙手一攤:「要不你延遲行刑?我實在不覺得他還那小鬼的恩算什麼天大罪過。」
懷特輕撫桌面,凝視深淺褐交錯的木頭紋理,低聲道:「還恩不是罪過,但他過冰原島而不入,不欲韋勒烈復活,就是重罪。他在我無法醒來的這段時間照顧我,我很感激。可是韋勒烈為了讓我復活,犧牲親弟,設計令保羅與舒爾反目,最後更遭保羅外公虐殺;我若不能復活韋勒烈,如何償還情義?」
班斯拉德聳肩道:「不希望公爵回來的,豈只蒙森先生一個?我雖與他互看不順眼,倒挺了解他的心情。劊子手我實在沒有,頂多借你斬首劍,人你自己去找,這總行了吧?」
懷特故意忽略他的話中有話,重新握上杯把,舉起雕花白瓷的東方風咖啡杯,將已轉涼的咖啡一飲而盡,隨即一陣心痛;他抿了抿脣,在內心說服自己這純是喝到冷掉咖啡的緣故,放下杯子,望向與他恩怨交纏的法國盟友,緩緩道:「六小時後,我會出發前往冰原島,七天後才會回來,聖基茨……就暫時託付給你了,雷內。」
「沒問題!」班斯拉德立時眼神發亮,笑道:「陛下已派出吉魯上將,率一支精兵自馬賽度海而來,助我防守土圖嘉港和聖馬丁,我幾天沒回總督府不礙事的。你知道吉魯吧?聽說他父親早逝,隨母改嫁搬至英國後,年少時曾在倫敦住一段時日,跟你養父席斯子爵還不錯,子爵很疼愛他呢!」
「聽過。」懷特低語道,心湖一時湧現回憶:「我雖未見過他,但子爵一度打算認他當教子,只因他繼父反對才作罷。他不是十三年前就已從海軍學校畢業,回法國了嗎?」
「是啊!他喪母後飽受繼父排擠奪產,巴黎那邊又有幾位將軍向他招手,不回祖國更待何時?」班斯拉德裝模作樣地嘆一口氣,搖頭道:「可惜哪!你們英格蘭就少一位海軍名將了。」
懷特冷冷道:「那與我無關。給我軍隊,由我統率,我照樣可以擊敗海盜和西班牙海軍。」
「但你卻殺不死卡迪斯,對吧?我也沒辦法,誰教那傢伙有泰莉蜜亞女巫的護身咒保護呢!」班斯拉德認真的道:「所以你才要復活韋勒烈,並找薩冰狄亞女巫協助吧?公爵復活後,你是不是就不會再喚我名字了呢?」
懷特避開他灼熱的目光,走向門口,拋下幾句話道:「我要去物色劊子手。既然你先前已偷聽多時,就幫我將一百畿尼和三瓶黑蘭姆酒送上紫珊瑚吧!錢我稍後再補給你。」
△ △ △ △ △
「請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船長。」斯奇亞沃夫開口道,盯著大圓桌上一堆小山般的金幣及三瓶酒:「你才回來三天,怎會有人送這玩意兒上船,還附了張黑底燙金紋,以銀白墨水寫成的小卡片:『賀派瑟‧保羅回任紫珊瑚船長』?」
派瑟長長吁出口氣,後仰靠進高背椅內,視線掃過丹麥二副,望近同樣神情疑惑的桑巴吉、布里安和阿爾弗雷德,嘆道:「這代表……你們之中有人將消息走漏給懷特,他才會先發制人,對我來個下馬威。」
阿爾弗雷德不安地縮一下頸子,似乎想到自己曾同情詹姆斯,又暗助布魯特索爾復活,定首先遭懷疑洩密。桑巴吉瞥他一眼,目光回到酒瓶上,皺眉道:「這酒沒有毒吧?我剛看你喝了一口後又放下它,船長。」
派瑟咂了咂嘴,一臉意猶未盡,道:「應該沒有。懷特不會就這樣做掉我──沒能親眼目睹我痛苦慘亡,他會不開心的。我放下酒瓶只因……這並非紅鶴酒吧的頂級黑蘭姆酒,而是尋常酒店都在賣的貨色。」
「那又怎樣?」斯奇亞沃夫一挑眉,沒好氣的道:「不是頂級酒,你就不喝啦,船長?照你這樣想,我們每週都得洗劫商船一次,才夠你喝的!」
派瑟苦笑。他怎能跟他們說,送一百畿尼和酒是蒙森與他的約定?現在東西送來,擺明是暗示侍衛長出事了:蒙森定是被抓,甚或死了,而在死前託人實現約定,卻故意不告訴對方要買紅鶴酒吧的頂級黑蘭姆酒;等他收到禮物,就知道侍衛長遭逢不測了。
至於害死蒙森的是誰,他已心裡有數。
「你們先上去吧!酒我留著慢慢喝,不能浪費──我可不會剛回來便和弟兄們搶酒喝。」派瑟揮揮手道,閉上眼睛:「偶爾我也能學著享受普通酒的。」
斯奇亞沃夫和布里安低聲道:「遵命,船長。」然而,等派瑟再次睜眼時,發現桑巴吉和阿爾弗雷德並未隨他們倆一道離去。「你們有話要問我吧!」他苦笑道,重新舉起酒瓶:「問吧!」
兩人對望一眼,接著黑人大副上前一步,結實的胸肌在燈火下閃閃發光,沉聲道:「我和小斯奇上岸補貨時,聽到一些傳言,想向你證實。」
「什麼傳言?」
「傳言說,你這次逃過一死,潛返紫珊瑚,全靠蓋瑞‧蒙森大力幫助,在孤島上及西班牙總督府也全是他救的你,而你則阻止德莉奇亞女巫囚禁他以威脅懷特,作為回報。」桑巴吉盯緊他,拳頭握緊,無疑是想起多年前曾遭蒙森打昏下毒一事,道:「是真的嗎,船長?」
派瑟一口氣喝下大半酒,才搖頭道:「聖多明哥港是卡迪斯的地盤,你不覺得他放出這種謠言,是想破壞由布魯特索爾促成的,紫珊瑚與英法聯軍的結盟嗎?他既非我,又不是德莉奇亞,我們三人間的秘密對話他怎知道?」
「可是懷特卻相信這謠言。」老舵手插話道,神情困惑焦慮:「據弟兄們打聽到的,蒙森已好些天沒出現在聖基茨了。有人說他已被懷特拘禁,更有人說懷特怕家醜外揚,動搖軍心,已將他秘密處決了。」
所以他才送這批酒給我啊……派瑟別頭遙望舷窗外的波翻浪捲,憶起他與蒙森初見時的午后,當時怎想得到這名被他扔石子砸頭,後又吊死他好友的人會一再救他,最終為他而死?無論蒙森當初救他是否心存利用,又或看他並無多大惡行而心生不忍,自己終究是欠侍衛長一命,永遠欠這一命。
諷刺啊……被辛辛苦苦救回來的長官處決,就像我遭義兄背叛一樣。誰是敵,誰是友,又有誰分得清?他嘆了口氣,仰頭喝光酒,沒注意到桑巴吉和阿爾弗雷德交換個眼色,似已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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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四點,聖基茨島地牢。走廊上一燈如豆,燈火在驟起的寒風中飄搖欲滅,牢內的蒙森卻渾然不覺,只是穿著他那襲已沾上地磚青苔及灰塵的軍服,盤腿坐著,默默望著牢外那盞燈。
七天。他已在此被孤單關了七天。
他本以為只需忍受一天尊嚴盡喪的階下囚生活,就可痛快迎接死亡;然而,每天他都期盼劊子手來臨,卻每天都失望。懷特是否已忘了他,讓他在陰暗卑溼的牢房裡腐爛?
於是從前天起,他開始絕食,連水都不喝──若大人不要我死,我就自己來吧!他咬牙想著,感受沁入膝蓋的冰冷,及腕踝上鐐銬刺骨的寒意,雙腿漸麻,雙臂發抖,卻死忍著不出聲。他是貴族,更是軍人,是英格蘭第一劍手;他可以死,卻不要求饒。
「咚、咚、咚……」腳步聲忽然響起,由遠而近;片刻後,戴維森的語聲從牢外響起:「方便讓我進去嗎,蒙森先生?您還沒睡吧?」
戴維森家族代代於加勒比海殖民地擔任獄卒:老戴維森曾在皇家港「照顧」過坐牢的派瑟、泰倫斯及一干窮兇極惡的罪犯。當時小戴維森在牢裡幫忙打掃、擦地,或給犯人端飯送水。皇家港因海嘯沉沒時,老戴維森也殉難,倒是這孩子活了下來,如今已年滿十八,剛接手亡父職位半年。
換成別人問這句話,早被蒙森叱走,但戴維森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年幼時還曾闖進值班房,吵著向他要糖果吃,他怎也硬不起心腸拒絕,只得閤上雙眼,淡淡道:「把早餐拿走吧!我不需要。」
「別這樣嘛,先生!這頓早餐特別豐盛喲!是我親手為您做的。」戴維森忙道,下一秒「喀啷噹」開鎖聲響起,接著傳來腳步聲和碗盤「喀啦」輕晃的聲響。
蒙森緩緩睜眼,望著褐髮小伙子在面前蹲下,內心出奇地平靜,道:「是否我的最後一餐?」
戴維森用力點頭,眸間悲傷一閃而逝,換回強顏歡笑,放下托盤,繞到他身後為他解銬,輕快的道:「所以您定要好好吃,吃飽了,隔天才不會找我算帳!」
蒙森啞然失笑,甩了甩快麻掉的左手,又揉了揉手腕,隨口道:「我的死乃咎由自取;縱使我化成鬼魂,也不會來找你算帳。放心吧!」握上湯匙,喝起燕麥粥。戴維森看著他喝光了粥,吃完水煮蛋及烤番茄,眼中的傷悲再度浮現,卻抿緊雙脣,顯然不願哭出聲,怕影響他的心情。
蒙森吃完早餐,拍拍肚子,微笑道:「果然美味。可惜少了杯熱咖啡。」說話時,腦中浮現懷特總佇立窗邊喝咖啡的身影。
「您若想喝,我立刻去給您斟。」戴維森忙道。
「不必了,說說罷了。」蒙森微笑道,目光移向牢外燈光:「幾點行刑?」
「六點。」戴維森小聲的道:「現在……五點半。」
「哦?那我們還有點時間,來聊聊吧!」蒙森隨口道,視線移往他揹在肩上的一小綑繩子上:「還是你要先把我綑起來,重新上銬?我記得規矩是這樣的。」誰教規矩是我定的呢!他苦澀地想。
「不敢!哪能那樣對您呢?還……沒那麼早。」戴維森慌忙道,表情透出少許焦慮:「您……您就不能向大人認個錯嗎?大人好面子,您一認錯,他也許會──」
「你沒我這般了解他。」蒙森截斷他的話道,語氣復歸平靜:「大人與保羅的仇已非一日,與韋勒烈的友情更是如此。我一次犯了他兩大忌諱,焉能不死?要在何處斬我?清晨六點廣場上人不多,我以為他本來的命令是中午的。」
「大人離開聖基茨前,曾傳下話來,讓您在地牢秘密受刑,不押赴廣場,以保全您的顏面。」戴維森低聲道:「他還未回來,班斯拉德總督會代他監刑。」
班斯拉德來送我一程也好,因為……我倆都是爭不過韋勒烈的可憐人。蒙森自嘲地想,又順口問道:「大人他找誰來斬我?法軍劊子手嗎?」
「是我。」牢外突然響起一道嗓音,而蒙森渾身一震,脫口道:「柯爾‧凱恩?」
凱恩是他在擊劍學校的舊識,卻非學弟,而是僕人:能在該校就讀的,唯有貴族子弟,而凱恩出身平民,雖不無劍術才華,卻無法成為他們的一員。他與凱恩雖無多大交情,卻也曾抽空指點其劍術,順便寫了封介紹信,助其謀取軍職。後來他陪復活的懷特重返英倫本土,聽說凱恩已升至中尉,在軍中兼任劊子手,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沒想到凱恩竟不知何時調來加勒比海一帶,如今更……
即將結果他的性命。
「是的。」凱恩沉穩的道,而牢外長廊旋即亮起:四名士兵手持火炬,分列兩旁;另三名士兵則來回走動,似在搬東西。下巴微尖、高瘦文秀的凱恩上前,握著斬首劍:此劍他曾在班斯拉德的辦公室牆上看過,純黑鐵,雙側開刃,劍柄飾銀,上刻「願主賜予我勇氣,憐憫罪人,令其安息」的拉丁文和法文。
「好久不見,凱恩中尉。」蒙森壓下內心的波瀾,淡淡道。
「你也是,蒙森侍衛長。」凱恩打量著他,蹙眉道:「你怎會把自己弄到這步田地?我接到傳召後就來了,沒人對我解釋發生什麼事。叛國是大罪,你怎可能勾結海盜?不會是被誣陷,受了冤屈吧?」
蒙森平靜的道:「沒人誣陷我,也沒人冤枉我。我是自尋死路,與旁人無干。」目光移往來到凱恩身旁的班斯拉德,道:「大人尚未回來,是否去了冰原島?」
法國總督搓搓手指上的三個黑玉金戒,無奈的道:「你既已猜到,何必再問?我本想拖到他回來,但他臨行前交代,七天內定要行刑,而今天正是第七天。唉!」
蒙森微微一笑,道:「至少大人不必親眼目睹,讓我這個不肖侍衛長的血污了他的眼。」轉向戴維森,道:「時間差不多了。上綁上銬吧!」
五分鐘後,戴維森臉色蒼白,扶著雙手遭反綁加銬的侍衛長步出牢房,來到走廊上。年輕獄卒似對凱恩說了什麼,蒙森卻沒興趣聽,只是盯著先前士兵在地上擺放的東西──
一個草蓆、一個木砧,和一個竹筐。
這……就是我的安息之所嗎?蒙森凝望木砧細緻的深褐紋理,想像自己人頭落入竹筐,血濺滿砧旁草蓆的情景,內心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
只有他才知曉自己的靈魂永遠無法安息。
「需要我幫你傳話給他嗎,蒙森先生?」班斯拉德湊過來,胖圓臉罕有地盈滿真誠:「我怕他一時衝動,事後再悔恨已晚了,但他要我代他監刑,我又不能不做。你會怪我嗎?」
蒙森恢復平靜,搖頭道:「多謝你的好意,班斯拉德總督。大人的性子我了解,斬了我他絕不會後悔,也不會怪你。我更不會怪你。」
法國總督攬上他肩頭,低嘆道:「你真勇敢。換了我是你,早嚇得屁滾尿流。唉!你走了之後,我一個人怎打得過韋勒烈?更別提還有海盜!」
蒙森很想告訴他,韋勒烈和派瑟完全是兩回事,但仔細想想,他妒恨公爵已非一日,又因殺害詹姆斯而與派瑟結下深仇,確實難以同時應付兩人。想到這裡,淡淡一笑,道:「那就是你的事了。屆時我已到另一個世界去,幫不上忙。請代我照顧好大人,拜託了。」
班斯拉德苦笑著應了一聲,走了開去,掏出懷錶一看,喝道:「時間已到。行刑!」
凱恩走過來,以士兵遞上來的絨布擦拭劍鋒。蒙森側望他一眼,來到木砧前跪下,而另一名士兵則解開他軍服領口的扣子,並將領口下翻,好露出脖頸。第三名士兵走上前來,要將他雙眼蒙上黑布,卻為他拒絕。
「沒什麼好怕的。」蒙森微笑道:「也許我頭顱落入竹筐的一刻,還能欣賞一下噴灑出來的血和無頭屍首呢!如此難得的經驗豈能錯過?」
眾士兵頓時面露敬畏,向他行了個軍禮,退了下去。蒙森緩緩俯前,鼻尖貼上木砧──木面冰涼,充盈死亡的氣息,彷彿死神來到他耳畔,輕輕吹息。「你通常花幾劍才能斬下一顆頭,凱恩中尉?」他忽然問道。
凱恩嘆道:「我也想讓你少受苦,可惜……我的功力還不到家,少則兩劍,多則三四劍吧!畢竟有些受刑人恐慌怕痛,會掙扎亂動。」
戴維森倒抽一口氣,而班斯拉德忍不住道:「你忍著點,蒙森先生,別亂動,很快就結束了;萬一情況不妙,我可以用手槍助你一把。」
蒙森強忍著不去幻想自己被斬得渾身是血,在長廊上翻滾哀嚎,最後被法國總督一槍擊中心臟斷氣後,頭顱才像殺雞一樣被剁下的恐怖景象,嘆道:「我……儘量。」略側頭,左頰貼上木砧,望著凱恩映在地上的影子拉了拉襪子──他緊張時的習慣動作和從前一樣──然後高舉鐵劍,斬下。
「咻──」
右肩近背處炸開劇痛!當蒙森全身抽縮,恨不得對方再補一劍,讓他人頭迅速落地,好減輕他的痛苦時,驀聽班斯拉德驚呼,而一道嗓音微揚,悅耳如春日裡的小帆船航過輕浪:「暫停行刑吧,凱恩中尉!埃佛瑞派我來傳達新的命令。」
蒙森渾身一顫,頓忘肩背劇痛,掙扎轉身,瞪著說話那人,腦海驟掀起千重浪──
威廉‧湯瑪斯‧韋勒烈,第六代諾森伯藍公爵,英國貴族圈皆傳遍他是溫徹斯特大主教的私生子,甚至謠傳他是國王私生子,只是無人證實。
「好久不見了,蓋瑞‧蒙森。」韋勒烈一揚羔羊皮鑲邊的銀灰大氅,從華麗的背心內掏出一封有懷特簽名的書函,在他面前輕晃,微笑道:「埃佛瑞有令,處斬你的前令取消──這消息是否讓你舒服些?」
「真可惜看到你四肢俱全、五官完好,韋勒烈公爵。」蒙森淡淡道,而戴維森忙上前替他解開束縛:「若薩冰狄亞女巫作法失敗,而你仍是天地間飄蕩的一縷孤魂,我會更舒服。」
韋勒烈眼中射出紅褐晶烈的光,另一手按上腰畔銀短槍,語調卻無比輕柔:「若你曉得埃佛瑞並非放你,而是將你交由我處置,你就不會急著得罪我了。」
蒙森感覺心跳漏了一拍,而班斯拉德失聲道:「什麼?」
「懷疑我說謊嗎,班斯拉德總督?」韋勒烈微笑道,頭也不回地將書函遞過去:「你不妨先行過目,看看我是否胡亂編造埃佛瑞的命令。」
班斯拉德接過書函,一言不發地閱讀起來,紅潤的面龐逐漸發青,望向蒙森,神情惶恐無助,像遭主人遺棄的小狗。蒙森想笑,卻笑不出,視線重返韋勒烈身上,道:「你打算如何處置我,公爵?」
韋勒烈飄移般來到他身前,朝他眨眨眼,輕語道:「你剛才諷刺我死得多慘,是吧?要不我也命人將你手腳斬斷、挖心掏肺,再一把火燒了你的屍骸?」
蒙森與他目光對峙,宛如峻岩與冰尖相擊,淡淡道:「隨便。」
戴維森腿一軟,坐倒在地;法國總督則張大了嘴,勉強以手捂口,才沒再次驚呼。
「『隨便』這兩個字是可以任意說出口的嗎?不過,我真敬佩你,蒙森,」韋勒烈訝道,接著話鋒一轉,像靜夜中眼發螢光,吞吐蛇信的蛇般神秘:「畢竟你完全不知道,我要你去做的怕是比以酷刑殺了你還令你痛苦。你信不信?」
蒙森很想衝口說出「不信」,最後仍忍住,沉聲道:「要我去做什麼事,公爵?」
韋勒烈湊到他耳畔,輕輕說了幾句。蒙森立時臉色大變,額角爆出青筋,斷然道:「我不去!絕對不去!」
「你敢違抗埃佛瑞的意旨?」
「大人絕不會叫我去做這等事!他……你明知下這種命令,就是叫我去死!」
韋勒烈輕輕一笑,柔聲道:「讓你被斬首,也是叫你去死啊!你為何就接受了?這趟任務還不一定會死呢!如若成功,你也會得到嘉賞,何必──」
「絕不可能成功!若這般容易,你何不自己去做?」蒙森咆哮道,猛虎般的氣魄嚇得戴維森和眾士兵連連後退,呆看著兩大貴族劍手言語交鋒:「我要求的是貴族式死法,不是去進行明知必敗的任務,被俘後再遭敵殘殺!讓開,公爵!我要去見大人,向他控告你的胡作非為!」
韋勒烈扣住他肩頭,微笑道:「胡作非為的不是我,是你。書函上已指明,由我決定如何處置你。別說我要你執行自殺任務,就算我下令你一劍一劍割盡自己全身血肉,哀嚎而死,你也不得拒絕,否則視同違令。如何?願意執行任務了嗎?」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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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及補充說明如下:
派瑟曾為救遭班斯拉德斬首的阿爾而擊倒劊子手,詳見《紫珊瑚》前傳三上。
韋勒烈要求蒙森去做的任務是什麼?
紫珊瑚海盜對蒙森和派瑟的關係疑慮漸增,
派瑟該如何化解眾人對蒙森的敵意,當好船長,
同時妥善處置布魯特索爾?
布魯特索爾醒來後會絕地大反攻嗎?
請見紫珊瑚9-4!
目前齋主部落格小說連載貼文順序暫定如下:
謝謝每一位耐心追文的讀者,
多謝你們的支持(鞠躬)!!!
閒逸齋主人莫凡 筆 114.5.3. 3:51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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