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瀏覽量----破20萬我就去慶祝

2025年4月17日

加勒比海海盜小說9-1:《紫珊瑚》後傳三:〈友情牽繫〉Part1

齋主現在打字修稿時間超趕(一連幾天五六點起床,頭超昏,全身痠痛),因此本子四月下旬送印前會更新到紫9Part1,擺攤前更新到Part4,先跟你們說一下。

 

BIO歐美Only和丹澐的攤「三個同點攤位名可進官網連結)在C30,今年5月歡迎來場上找我們拿小報和購書!歐美場我將出本《紫珊瑚》中冊(紫7+8+9,明年再出福爾摩斯同人本。這次除了《紫珊瑚》新刊,我還會放福爾摩斯同人新刊無料小報(五月會貼Part1上部落格),跟你們報告一下。

 

紫珊瑚1~6已集結為《紫珊瑚》上冊──《紫珊瑚:乘風破浪》,於2018年出本,含首部曲〈紫珊瑚〉、二部曲〈最後的閃耀〉、三部曲〈永恆發光〉前傳一〈死亡逆轉〉前傳二〈冰原熱血〉前傳三〈水晶項鍊〉各篇大意及連載請點書名連結。目前賣到只1本,要買書的讀者請聯絡我喔!

 

目前齋主作品餘本如下(作品大意及連載請點書名連結詳閱)

l   (既刊)加勒比海海盜小說《紫珊瑚:乘風破浪》(2018)8萬字(250NT,郵資另計),剩最後1本!看海盜船長派瑟的友情孽緣、溫柔戀曲,力抗英法聯軍及黑巫師!

l   (既刊)福爾摩斯同人本《墨綠傷痕》&《血紅假期》(2023)18.8萬字(單本定價400NT,郵資另計),剩2本!看偵探與雷斯垂德打遍里昂,吃遍威尼斯,與華生絕地救援邁哥+從莫里亞蒂匪幫及黑手黨手上逃出生天!

l   (新刊)福爾摩斯同人本《偵探母子地下冒險記》&《莫蘭的承諾》(2024)15.3萬字(單本定價400NT,郵資另計),剩最後1本!教授和莫蘭慘遭黑吃黑,如何在福華救援下逃離蘇格蘭?火車大劫殺又將走向什麼終局?

讀者若有意購買上述作品,

可來信齋主email jshw7654@gmail.com洽談

我會把本子寄給你。謝謝大家!

8後傳二下篇裡,

紫珊瑚雙船長新仇舊恨一併結算!

派瑟遭布魯特索爾囚入牢房,眼看將死,

西班牙總督卡迪斯卻率軍艦奇襲紫珊瑚!

布魯特索爾不擅海戰,被迫請派瑟重出江湖,擊退西軍,

卻又對摯友下致命毒藥,一週後即將發作!

眼看連德莉奇亞女巫都沒有解藥,

派瑟能及時找到領口別寶石徽章,

身懷解藥的青年嗎?率軍艦包圍紫珊瑚的

法國總督班斯拉德會放過眾海盜嗎?

請看紫9Part1──紫珊瑚後傳三Part1

 

以下是我的《紫珊瑚》後傳三簡介:

篇名:友情牽繫(Friendship Bonding

時代:西元1696年,後傳一Part11後三年,接續後傳二下篇,為派瑟等海盜離開聖馬丁回紫珊瑚後發生的事

地點:*紫珊瑚(派瑟愛船)、聖馬丁島、伊斯巴紐拉島、土圖嘉港、聖基茨、*西軍帥艦「幻夢號」、*法軍帥艦「戀人號」、*如霧島、*冰原島(齋主自創地點標*)

視角:多視角第三人稱敘述,及部分角色第一人稱內心戲

字數:Part113065,預計連載到Part6精采大結局未公開於部落格上,只收入本子(紫珊瑚中冊)

創作時期:手寫稿111.1.6.-113.3.13.完成(初稿87513字),電子檔打字114.1.11.-114.4.16.完成(電子檔79148字)

風格:友情&奇幻&冒險&

 

後傳三角色簡介(標*為純原創人物,未受《神鬼奇航》啟發)(標**為此角色大家都以為他死了,其實未必):

²  主角群(正式出場):

l   派瑟.保羅Passer Paul):30歲,主角,英勇瀟灑的海盜船長(此角色部分受神鬼奇航》系列中的Captain Jack Sparrow啟發) 

l   布魯特索爾Brutusoul):派瑟摯友兼義兄,在註解裡簡稱布魯。深沉有謀,自前傳三和派瑟同任紫珊瑚船長;首部曲裡煽流放派瑟和瓊安至荒島,後因派瑟反攻紫珊瑚而自殺(此角色部分受神鬼奇航》系列中Hector Barbossa啟發),在後傳二上篇裡復活歸來,與派瑟爭船長之位。 

l   埃佛瑞.懷特Ivory White皇家港英軍總督,曾殺害派瑟童年好友保羅;在三部曲中因海嘯而遇難;在後傳一中為班斯拉德所救,經好友韋勒烈以拉爾夫血祭而靈魂歸位,因韋勒烈之死而復活(此角色形象三部曲及前傳部分受《神鬼奇航》中的Beckett啟發,身世為自創;後傳部分形象受《福爾摩斯》電影版第二集Moriarty啟發)

l   蓋瑞.蒙森Gary Monsen):懷特侍衛長,劍法稱冠全英,忠貞不二,於後傳一全心照顧沉睡不醒的懷特,直至其甦醒。好友為喜愛找德莉奇亞女巫算命卜前程的荷屬聖馬丁總督奧特羅‧穆勒(Otterlo Müller此角色三部曲及前傳形象部分受《神鬼奇航》中的Mercer啟發;後傳部分形象受《福爾摩斯》電影版第二集Moran啟發)

l   桑巴吉Sunbajee):38歲,紫珊瑚大副,前北非黑奴,在後傳二上篇裡與阿爾及女巫合謀,讓布魯特索爾回任紫珊瑚船長,暱稱及在註解裡簡稱小桑(Sun)(此角色外形及職位受神鬼奇航》1Barbossa的黑人副手及3的黑人海盜王啟發,性格身世為自創)

 

²  配角群(正式出場):

l   雷內‧班斯拉德Rene Benserade):土圖嘉港兼聖馬丁島法國總督,輕佻喜謔、老奸巨猾又貪生怕死;在後傳一未公開部分中,他與懷特侍衛長蒙森和懷特摯友韋勒烈公爵成功復活英國總督懷特,其帥艦為「戀人號」(*

l   沙爾尼‧博尼埃Charny Bonnier):法國准尉,與布魯特索爾有殺兄之仇,遷怒於派瑟;詹姆斯於他及法軍有救命之恩(* 

 

²  配角群(僅提及人名或相關情節,未正式出場):

l   詹姆斯.舒爾James Sure):三年前(後傳一Part11逝世時33歲,前英軍准將,派瑟妻舅兼好友(*)。

l   瓊安.舒爾Joan Sure):三年前(後傳一Part11逝世時20歲,詹姆斯幼妹,嫁給派瑟(因兩人至死未圓房,故而眾海盜均稱之為瓊安小姐)(此角色形象部分受《神鬼奇航》中的Elizabeth啟發,但結局不同)

l   斯奇亞沃夫Schiawolf):53歲,紫珊瑚二副,前丹麥船長,暱稱及在註解裡簡稱小斯奇(Schi(此角色外貌戰裝部分參考北歐海盜王克勞斯‧史托提別克,性格為自創)

l   阿爾弗雷德Alfred):紫珊瑚老舵手,暱稱及在註解裡簡稱阿爾Al(此角色形象部分受《神鬼奇航》中的Cotton& Gibbs啟發)

l   德莉奇亞Delicia):50歲,聖馬丁島女巫,為布魯特索爾乾姐姐;在前傳三上後傳一Part7裡曾救活派瑟(此角色外貌及所住小屋部分受神鬼奇航》系列中的Tia Dalma啟發,性格及身世則為齋主自創)

l   卡迪斯Cádiz):伊斯巴紐拉島西班牙總督,曾攻打皇家港,炸死派瑟父母(見首部曲及後傳一Part4,其帥艦為「幻夢號」,其副官為姪兒維努特Venut(*)。

 

²  文中地名:

l   聖基茨島St. Kitts),正式名稱為聖克里斯多福St. Christopher),與百慕達同為十七世紀時英國在加勒比海的殖民地。

l   聖馬丁島St. Martin)為加勒比海上的小島,在《神鬼奇航》五裡為英國殖民地,實際上在十七世紀時為法國及荷蘭殖民地(北部為法國所占,南部為荷蘭所占);文中德莉奇亞住在荷屬聖馬丁。

l   土圖嘉港Tortuga)在今日的海地西北角,十七世紀加勒比海上最著名的海盜據點,為法國殖民地;於《神鬼奇航》一到三集中提及。

l   伊斯巴紐拉島Hispaniola):加勒比海上的一座大島,今日的海地,十七世紀為西班牙殖民地,法國殖民的土圖嘉港位於其西北角。

l   皇家港Port Royal)在今日的牙買加首都Kingston附近,十七世紀是英國殖民地;於《神鬼奇航》一到三集中提及。三部曲中因海嘯沉沒全滅(此為史實)。

 

後傳三Part1關鍵詞句:「為什麼區區一個預示象就能令你背叛我?」、「怎覺得你好像全不在乎自己的命運,比較關心敵人的情史」、「我敢保證,最終成功逃離的,是舒爾小姐而非你」、「記仇記恨的小懷特!」、「布魯特索爾他……會為我的死心痛嗎?」、「你給我一個痛快,我……我死也感激你

 

文中稟持神鬼奇航》系列裡的習慣,對船隻(如紫珊瑚或軍艦)都以陰性格「她」稱呼,大家看久了就會習慣的。

 

一起來看這篇精采的海盜小說吧!

~~~~~~~~~~~~

「咚咚咚……」皮靴頓著地板,沉重如霧中雨聲。桑巴吉走在最前,然後是攜手走出船長艙的派瑟和布魯特索爾──他倆歷經多年糾纏,生死往復,如今終將隨派瑟於明天下午一點毒發身亡,徹底結束這段孽緣。

但法軍似乎不願讓年輕船長死得這般乾脆,而他正為拯救紫珊瑚於危難中竭盡全力,希望別在死前目睹全體船員的毀滅,包括與老舵手一同背叛他的黑人大副,也包括和他五指相扣,逼他服毒的義兄兼摯友。

「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布魯特索爾忽然道。

派瑟微笑,隨口道「你終於要解釋為什麼一再背叛我、出賣我,投靠官軍了嗎?」

布魯特索爾一愣,沒好氣的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十八艘法艦前後包抄,你卻來問這個?我不會說的,儘管我當初背叛你的原因……」語聲轉沉,「跟桑巴吉大副也有關係。」

「我?」桑巴吉愕然回身,失聲道:支持你掌管紫珊瑚的又不只我一人!你別把責任推到我身上。」

派瑟上前,攬住他肩頭輕拍,笑道:「別介意啦,小桑!喝下毒藥是我自己的選擇,作鬼也不怨你。」

桑巴吉垂頭不語,黑膚精悍的身軀微微顫抖。反倒是布魯特索爾淡淡道:「我說有關係,並非要你負責,而是因為這一切起因於我多年前在德莉奇亞的小屋裡,透過她的水晶球見到的預示象,而預示象內不僅有我,還有你。」

桑巴吉和派瑟一齊朝他望來,而派瑟更訝道:「你看到什麼?為什麼裡頭會有小桑?為什麼區區一個預示象就能令你背叛我?」

「該說預示象令我曉得自己須從聖馬丁島的刑場上把你和桑巴吉大副救下來,加入紫珊瑚,才能背叛你,實現預示象裡的一切。別再問了!我不想多說。」布魯特索爾來到他倆身前,不耐煩的道:「敵人就在外邊,戰爭即將開打,你不想聽我講更重要的事嗎?」

派瑟苦笑道:「你若執意不說,我只能帶著滿腔疑惑到地獄去了──若我還能活到明天的話。」

「對自己的海戰技術有點信心好嗎,船長?」桑巴吉忍不住道:「別忘了你之前是怎麼擺平卡迪斯的。」

「『擺平』?打退他而已!而且他那時才兩艘船。」派瑟嘆道:「但班斯拉德來得及時,又帶了這麼多船……搞不好三年前紫珊瑚上的內間還在,替他通風報信!」

布魯特索爾一愣道:「什麼內間?」

「當時我們以為是詹姆斯,後來發現誤會他,是韋勒烈公爵寫匿名信,引我們相疑互忌。那時我就想,詹姆斯和我、和弟兄們的矛盾,班斯拉德和韋勒烈怎麼知道?定是有弟兄洩密,當敵人內間!這次我們被法軍盯上,搞不好也是因為那人。」派瑟低聲道,琥珀清眸盈滿憂色:「若不及時找出內間,此仗必輸無疑。」

桑巴吉搖了搖頭,低沉的道:「你以為宰了內間就能贏嗎,船長?雙方兵力懸殊,弟兄們又士氣低落,喝到爛醉,不用內間通風報信,光是法軍大炮轟過來,我們就會遭殲或被俘。你明天一死了之就算了,可憐大夥兒還不知要在班斯拉德的酷刑折磨下受多少活罪,才能死去!」

「這不行,那不成,你們究竟想我怎麼做?」派瑟苦惱的道。

「這樣做就成。」布魯特索爾忽然道,瞬間拔槍

派瑟右手搭在桑巴吉肩頭,來不及反應,想倒退拔出軍刀,但走道太窄,他移動不便;等他後退半步,手按在刀柄上時,冰冷的槍口已抵著他頭側。

「這就是我剛才忘了告訴你的事。」布魯特索爾平靜的道:「班斯拉德是衝你來的;把你交出去,我們才有活路。」

派瑟不敢置信地瞪著他的臉──幾分鐘前的淚痕還清晰可見──失聲道:「所以你在船長艙裡懺悔落淚,都是假的嗎?你到底要出賣我多少次才高興?」

「你要死了,我難過自責是真的;但我也是紫珊瑚船長,不得不為弟兄們的性命著想。」布魯特索爾雙瞳射出暗綠晶光,比任何一刻都冷酷決斷,緩緩道:「我還有心願未了,我不想死;你既已必死,何不犧牲自己,換全體弟兄活命?」目光轉向呆在當場的桑巴吉,淡淡道:「你呢,桑巴吉大副?你想死嗎?」

桑巴吉回過神來,道:「當然不想!可是船長──」

「不想就聽我的。」布魯特索爾沉聲道:「去儲藏室拿繩索,把他綁起來。我們划小船去找法國總督談判。」

「看來我是非死不可了。也罷,」派瑟嘆道,沒看拿繩子趕回來,將他雙手反綁身後的桑巴吉一眼,視線只定在摯友暗光閃動的綠眸上:「班斯拉德不會讓我快死,定會押我回聖馬丁處死,屆時我早毒發身亡,也不在乎屍首被他折騰。」

布魯特索爾握住他肩頭,用力一按,低沉的道:「你不會死的,相信我──我把你交出去,是為保你活命。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大副一愣。派瑟更一頭霧水,道:「你是要我犧牲還是活命?」

布魯特索爾鬆開他肩頭,望向桑巴吉,淡淡道:「跟我來就對了。走吧!時候到了。」

△    △    △    △                     

小船破開浪花,載著布魯特索爾、派瑟和桑巴吉,卻非衝出重圍,而是迎向包圍網中體型最大,擁有八十門火炮,宛若航海界巨人的新帥艦。

「『戀人號』?」桑巴吉放下望遠鏡,皺眉道:「名字真古怪。」

派瑟似不在意繩索勒得手腕疼痛,又或純因遭出賣多次,心情反而平靜,訝道:「我記得之前與她開戰時,她還叫『伊莉莎公主號』,怎麼換了?」

布魯特索爾悶不吭聲地奮力划船。這時風向由逆轉順,小船濺起燦白如雨的水花;他索性擱下槳,沒好氣的道:「你不覺得這個船名太英國化了?當然要改啦!」

「那也不必改叫『戀人號』啊!」派瑟反問道:「班斯拉德有戀人嗎?」

他本沒冀望會得到答案,誰知義兄沉聲道:「據我所知,有。」

「什麼?」大副愕然道,而派瑟追問道:「誰?」

布魯特索爾斜瞄著他,微訝道:「怎覺得你好像全不在乎自己的命運,比較關心敵人的情史?」

派瑟聳肩道:「你不是說要保我活命?那我有什麼好在乎的?」

「船長你……被他出賣多少次,還信任他?」桑巴吉忍不住道。

「講得像你從未出賣過他似的。」布魯特索爾冷笑道。

黑人大副面紅耳赤,垂頭望著膝蓋。派瑟很想像在紫珊瑚上那樣輕拍他肩膀,可惜騰不出手,只得以肘輕撞他臂膀一下,笑道:「別介意,及時行樂嘛!聽聽那頭老狐狸的豔史也不錯啊!萬一我最後依舊難逃一死,至少在死前可拿這件事來取笑他。」

「也不算豔史,就是班斯拉德年輕時,認識一名葡萄牙妓女,而她為他誕下私生子。這事他只對懷特的侍衛長蓋瑞‧蒙森提過;不知是蒙森告訴了別人,還是卡迪斯打聽到那對母子的事,總之在伊斯巴紐拉島被傳得街知巷聞,我臥底在卡迪斯身旁辦事時也曾聽說。啊!」布魯特索爾深沉的目光轉往敵艦,淡淡道:「有人來了。」

派瑟正思索死敵英國總督埃佛瑞‧懷特不知是否復活,若是,何以三年來沒半點消息──這可比班斯拉德的風流帳還引人深思──時,戀人號上忽然垂下一艘小船。小船朝三人疾駛而來,猶若從山巔撲下,欲啄食海中游魚的白鷹;站在船頭,指揮士兵划槳的那名軍官,很不巧是他認得的。

「啊!久仰大名,沙爾尼‧博尼埃准尉。」布魯特索爾皮笑肉不笑的道,右手按在腰畔槍柄上:「聽說在所有人以為我死了的這幾年間,你把令兄的血仇算到派瑟身上,全力追殺我義弟,是吧?」

這哪門子開場白?你是來投降的,還是來惹火敵人的啊?派瑟暗叫糟糕,還來不及阻止,博尼埃已面色一變,黑眸怒焰迸射,咬牙道:「很好,等我們見到總督大人,保羅由他和懷特總督處置;我會求大人把你交給我,讓我能用酷刑對付你,為我哥報仇!」

「他當年是為了救我和小桑才殺了你哥,這筆人命債我替他還,你不能──」派瑟說到一半,才省覺對方話裡古怪,忙道:「等等,你說要把我交給班斯拉德和懷特?你的意思是懷特他……」

「他三年前就復活了,就在你外公安魯西於冰原島將韋勒烈公爵支解焚屍後。」博尼埃冷冷道,似對公爵的慘死毫不在意,唯有對作為劊子手的親兄十年前命喪聖馬丁島念茲在茲。

桑巴吉倒抽口涼氣,道:「這麼大的事,為什麼我們都不──」瞥見出奇鎮定的布魯特索爾,忍不住恍然大悟,叫道:「你早就曉得了,對不對?這就是你本來在紫珊瑚上要告訴我們的事,而不是要交出船長!」

「是,也不是。」布魯特索爾淡淡道,五指仍輕撫槍上的銀色花紋及深金字,回答的雖是他的問題,目光卻只定在義弟臉上:「我替卡迪斯辦事時打聽到,三年前蒙森曾易容去見卡迪斯,之後悄悄搭一艘小帆船回英國,最近又重返土圖嘉港。蒙森對懷特忠貞情篤,怎會趁他活死人般昏迷不醒時捨他而去,還一去三年?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

「懷特復活了。」派瑟喃喃接話道,朝摯友望去:「所以當年是蒙森秘密陪他回英國本土辦事,但你……想通這件事,卻沒告訴卡迪斯,否則他定會優先對付班斯拉德,以免英法結成海上聯盟後實力更強,而非攻打紫珊瑚。」

布魯特索爾冷笑道:「我何必告訴他?我可不希望英法聯軍太快被西班牙滅掉,畢竟我真正的仇又非懷特和班斯拉德,而是──」

「難兄難弟,廢話夠了沒?」博尼埃叱道,而士兵立刻拔槍瞄準三人,還有人勾住他們的船,跳上船來,以水手刀抵住布魯特索爾和桑巴吉脖子:「走,去見總督大人!」

△    △    △    △                    

恐懼,絕對──這是桑巴吉登上戀人號,初次見到死而復生的英國總督時的心情。

那是一張渾圓微稜的面孔,光瑩白皙,宛如琢磨過的玉石;然而,剛冽清冷的灰眉卻破壞了聖徒般的氣質,緊壓深灰寒瞳,透射肅殺之氣。幾年不見,埃佛瑞‧懷特依然頭戴純白微捲的假髮,身穿暗綠雙排繡金外套及鐵灰天鵝絨背心,口袋內突出一截淡金錶鍊,背心扣子為祖母綠所製,領巾潔白如雪,衣領處別著光芒四射的鑽石徽章,凜然華貴,彷彿從沒死過,看得他瞠目結舌,完全想不到該怎麼談判。

他與紫珊瑚其他人不一樣:斯奇亞沃夫得罪過懷特摯友韋勒烈,阿爾弗雷德曾險遭班斯拉德下令斬首,可是他們誰也沒對不起懷特。但他十一年前曾為蒙森奉懷特命令以劇毒相逼,要他上紫珊瑚去刺殺派瑟;六年前布魯特索爾流放派瑟和瓊安後,率全船向懷特投降,成為私掠船船長,那時懷特就要求紫珊瑚獻上他的人頭,全靠布魯特索爾拚死力爭,他才逃過一死。只是……

現在不同了。

紫珊瑚遭包圍;他們別無籌碼,只剩派瑟。若懷特既殺派瑟,又要他的命,布魯特索爾會不會把他交出去?即便布魯特索爾不願把他交出去,如今他們可是在敵艦上,由得了布魯特索爾嗎?

他不知道。除非布魯特索爾有足以制衡懷特的武器,否則他只怕跟派瑟一樣,在劫難逃了。

我當年說過,你的命運就由你的船長決定。現在看來,是你為保自己的小命,決定你船長的命運。」懷特負手身後,盯著被士兵刀抵後頸的他,冷笑道:「不過桑巴吉,你就不怕另一位船長決定你的命運,將你也給賣了?」

刀鋒的冰涼令桑巴吉頸膚顫慄。他剛想答話,卻覺喉嚨發乾,平日的兇狠全被恐懼所淹沒。反倒是派瑟上前一步,略聳肩,瀟灑的道:「好久不見啊,小偷(Thief)子爵!還是英國本土那些貴族還沒允你繼承你養父席斯(Theeve)子爵的爵位呢?」

懷特灰眸寒光一閃,緩緩道「用不着激我先殺你,保羅。我會拿你的大副當開胃菜,把你這道主餐留到最後。來人!把這黑奴綁起來:我要吊起他,一吋吋割開他的肉,讓他慘叫著流血至死;等我回土圖嘉港,再來慢慢收拾你。」

「等一下!」派瑟大叫道,而桑巴吉感覺眾士兵已將自己壓得跪下,雙臂反扭後綑,不禁後悔起來:我為什麼要出賣船長?船長到死都要維護我,毫不計較曾遭我多次背叛,而我卻將船長送到敵人手上!現在可好,懷特既不放過船長,更不會留我活命……

他想不出派瑟能說什麼話扭轉局面。

「你毋須維護你的大副,保羅。」懷特淡淡道:「無論是他,還是你義兄,我都會讓你看著他們死在我手上,再處死你;這樣一來,我也算報答你當初放過蒙森,阻止他蠢到自盡,以圖讓我復活的恩情。至於你想要我等什麼……將死之人要說的話,於我無足輕重,你最好省下。」

他們算報恩嗎?恐怕你的侍衛長不這麼認為吧!不然你怎不敢讓他陪你上甲板來面對我呢?」派瑟反問道:「要跟你談判的是布魯特索爾,不是我,你就不想聽聽他有什麼話說?你覺得以他的精明狡猾,會自投死地嗎?你和班斯拉德就不想弄清他有什麼對付你們的籌碼嗎?」

懷特還未回答,身穿猩紅滾銀邊外套的班斯拉德已上前一步,仰瞧著好友,胖臉盈滿焦慮,扯扯他袖子,悄聲道:「先聽他說吧!他們都已上船,還能跑得了嗎?」

懷特瞪他一眼,冷冷道:「你十年前就是與布魯特索爾聯手,在聖馬丁擺了我和蒙森一道,害我損兵折將,你當然願聽他說!」

班斯拉德雙頰立時紅勝番茄,咕噥道:「記仇記恨的小懷特!」

布魯特索爾踏前一步,不顧背脊為博尼埃拔槍抵住,鷹隼般盯著懷特,緩緩道:「你見識過我改扮成倫敦特使威米爾,懷特總督,亦曾接納由我領導的紫珊瑚成為私掠船,為陛下效力,該清楚我對你的用處。」

懷特雙瞳瞇成一條線,宛若灰貓,道:「請解釋,船長。」

「你要殺我,一發子彈便可,但我想你三年前就已復活,卻沒公開消息,亦未與班斯拉德總督合兵攻擊我們,皆因一,你沒有權限,以及二,你沒有錢。皇家港已不復存,你要在百慕達或聖基茨這些殖民地重建堡壘、徵募軍隊及維持基本開銷,樣樣都需要錢,尤其你還要防範西班牙和荷蘭海軍。」布魯特索爾不急不徐、有條有理的道:「據我在卡迪斯身邊臥底時所知,貴國近年來與法國和西班牙在歐洲主戰場忽而合作、忽而對殺,競爭激烈;縱然那些貴族議員承認你復活,允你留任總督,不追究你當年因海嘯戰敗的責任,怕也無法撥太多軍費供你使用。我說得可對?」

懷特眼睛一亮,道:「你能助我開拓財源?」

「樂意之至。」布魯特索爾沉聲道:「而我的要求只是保住我們全船所有人的命,包括桑巴吉大副,包括派瑟‧保羅。」

懷特蹙眉道:「我可以放過桑巴吉,但保羅不行。」語氣驟如狼牙咬碎雪兔,「我定要親睹保羅慘死在酷刑下;無論你說什麼,都無法讓我改變心意!」

「你聽了我這句話後,定會改變心意。」布魯特索爾淡淡道,來到他身旁,在他耳邊輕語。懷特本來似欲退後半步,以拉遠和海盜船長的距離,但當他聽完那句話後,雙眉略挑,一瞄派瑟,視線隨即重返布魯特索爾臉上,道:「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布魯特索爾毫不猶豫的道。

「那好,將保羅和桑巴吉押進底層艙牢房,等候處置。」懷特揮手道,而班斯拉德忙使個眼色,讓滿臉不情願的博尼埃收槍,和士兵押派瑟和桑巴吉走下甲板。接著他轉向布魯特索爾,道:「你跟我來。」大步往船長艙行去。

「欸!那是我的艙房啊,小懷特!我起床後被子還沒摺……」班斯拉德嚷道,追在好友身後。布魯特索爾啞然失笑,隨他們入艙,而房門立即關上,隔斷遠處紫珊瑚海盜的好奇目光。

△    △    △    △                    

「你說,船長,布魯特索爾船長說的到底是什麼話,為什麼懷特一聽,便暫時放過我們?」曲起左腿,坐在牢房地上的桑巴吉忍不住道,側望派瑟,同時略挪鐐銬上的鐵鍊,免得右腿被壓痛。

派瑟搖了搖頭──他全身上下能動的也只有頭,只因他一被押進牢,就遭博尼埃與眾士兵狠踹痛毆,甚至拔水手刀往他身上砍;他手被反綁,無法舉臂自衛,只得滾來滾去,雖中了幾刀,幸好沒傷及要害。最後還是桑巴吉撲到他身上,大吼著要他們住手,博尼埃才悻悻然地要士兵收刀,為兩人上鐐銬,之後便把他倆丟在牢房裡自生自滅。但桑巴吉手被銬在身前,他卻在身後,且雙腿也被反折鍊起,整個人側倒在地,活像待宰山羊,而傷口……

仍在流血。

船長?」桑巴吉見他不說話,焦急起來,勉力往他挪去,大喊道:船長!」

派瑟回過神來,迎上大副睜圓的驚恐雙眼,淡淡一笑,搖頭道:「別擔心,小桑。比這更重的傷我都熬過,死不了的。而且死了不是更好?拖到明天才死,還不知要受多少罪!」

「話不能那樣說,船長。你……你落到這群惡魔手上,全是我拖累你。你恨我,對不對?我沒想到你在甲板上會拚命救我。我以為……我那樣對你,你定不會為了我……對不起……」桑巴吉哽咽道,雙拳緊握,忍淚望著他在血泊中的倒影,卻不敢看他。

派瑟輕嘆口氣,柔道:「你知道嗎,小桑?從前……也有人跟你說過類似的話,就是瓊安。」

桑巴吉霍地抬頭,愕然道:瓊安小姐?你是說當年我們叛變,將你和她關入紫珊瑚牢房那時嗎?」

派瑟點了點頭,心神再度飛越往前一刻的思緒,重返六年前他和瓊安遭流放的那座孤島,而布魯特索爾正要與他們道別……

「哧簌!」布魯特索爾將繩索紮緊,盯著被牢牢綑在木瓜樹上的他,冷冷道:「我很好奇你這次要怎麼逃脫,派瑟‧保羅。」

繩索直勒入肉,身上傷口流血,但他仍迎著烈日炫金,凝視為金芒鍍出一圈背光輪廓的義兄,微笑道:「你不一槍殺了我,反倒把我和舒爾小姐──」以眼角餘光一瞥三步外沙灘上被反綁雙手,奮力掙扎的瓊安,「流放到荒島上,不就是想看我逃出去嗎?」

布魯特索爾啞然失笑,甩落肩上的麻袋,淡淡道:「你怎知我不是要看你瞧著黑麵包,卻吃不到;想舉槍自盡,卻辦不到呢?」

瓊安失聲道:「袋裡是黑麵包和槍?那水……我們要喝海水?」

「海水喝了會口乾、會發瘋、會死,但雨水不會──你們不妨喝雨水。可惜近日萬里無雲……」布魯特索爾含笑道,橄欖綠眸綻放大局已定的自傲光芒:「你叫保羅求我,我就留點蘭姆酒給你。」

「給她。」他忽然道:「算我求你,布魯特索爾。你渴死我無所謂,但她……她是無辜的。」

「你冒死救她,她就算是你的女人了,怎會是無辜?」布魯特索爾反問道,然仍變戲法般從墨綠外套裡變出一瓶蘭姆酒,放在他腳邊:「不過,看在你我一場交情的分上,我就留瓶酒給你們,只是不知你們誰有福喝到而已!」

他愕然道:「你什麼意思?」

「你嘴上雖逞英雄,卻也知道我走後她定不會渴死你,而是會設法掙脫綑縛,幫你鬆綁,與你共享一瓶酒,是吧?你太天真了!難怪你會栽在我手上。」義兄搖頭道,瞳眸射出嘲諷的光:「一瓶酒你不消片刻就可喝光,現在要跟這小妞共享,能喝多久?一小時?半天?兩三天?」轉向滿臉驚疑不定的瓊安,柔聲道:「你也是,舒爾小姐──就這一瓶酒,還得與他對分,你能撐多久?而且別忘了,你還是黃花閨女,而他……別瞧他紳士,一旦你放他下來,必遭他非禮殺害,他就能在死前一親芳澤,又能獨享這瓶酒了。」

瓊安雙頰通紅,叫道:「你胡說!他……他才不是這種人!」

「不相信是嗎?那你就等著看吧!」布魯特索爾冷笑道,又從袋中取出一把手槍:「屆時你怕是需要槍裡唯一一發子彈,來捍衛自己的清白了。」

瓊安向木瓜樹那邊瞥一眼,旋即低下頭,連耳輪和後頸也紅了,卻明顯不是因為生氣,令他忍不住苦笑,心臟卻越跳越快:難道她喜歡他,否則怎會露出這種表情?但他終究沒說出口,只是迎上摯友滿盈哂笑的目光,道:「我不需要槍。把軍刀還我。」

布魯特索爾一吋不讓地與他對視,冷冷道:「你是怕一顆子彈結果不了你們倆,剩下來的人得活活餓死嗎?」

他淡淡一笑,搖頭道:「開槍是不用腦袋思考的殺戮哪,布魯特索爾!有了軍刀,可砍樹造筏,還能逃出去。」

布魯特索爾仰天大笑,收回手槍,改抽出腰間與劍繫在一起的軍刀,「碰啷!」扔到地上,揹起麻袋,轉身走向泊在岸邊的小船,而遠方數十公尺外的海天交界處,則是紫帆迎風鼓脹的紫珊瑚──那艘他摯愛卻又無法回去的船,彷彿可望而不可即的夢。

「逃?你就試試看吧!」義兄冷笑道,字字如劍刺穿他的心:「我敢保證,最終成功逃離的,是舒爾小姐而非你──對她來說,沒有任何事比和她哥哥團聚更重要,而你正是她哥哥的死敵。她會砍別棵樹造筏,把酒喝光,再一刀殺了你,拿你的人頭和軍刀去當她哥哥的見面禮!」

他望向默然不語的瓊安,這才迎上摯友灼融一切的目光,道:「她不像你這樣心狠手辣──她不會的。」

別頭朝他望來的布魯特索爾脣畔微揚,勾出的卻非冷笑,而是自嘲,緩緩道:「我心狠手辣嗎?我若夠狠,早在紫珊瑚上就處死你;我若夠辣,就會抽你數十鞭,再把你綑在樹上等死!我……」躍入小船,舉槳猛划,眨眼間遠離孤島,而語聲隨風飄來:「我終究當你是義弟,是最好的朋友。」

「我也是。」他喃喃道,眼角溼潤:「我永遠當你是大哥。我們的摯友之情永不改變,不管你為什麼背叛我。保重,布魯特索爾。」

船長?」

桑巴吉的呼喚好似釣鈎,將派瑟如魚游動於回憶淵海的思緒釣起。他迎上大副關切的眼神,搖頭道:「沒事,小桑。我……我真的沒事。」

「你說話聲比剛才還微弱,船長!怎會沒事?」桑巴吉嚷道,猛搥牢房地板:「他們要讓你流血流到死嗎?就算要殺你,也不能──」

「咚、咚、咚……」腳步聲驟響,而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現在牢外──太熟悉了:十年前在聖馬丁島,他和派瑟在牢房裡被這人鞭打刑求;十一年前在亞歷山卓港,他被這人打昏後,強餵啃食內臟的銀光聖甲蟲,以脅迫他活捉派瑟。

那是蓋瑞‧蒙森。

「三年不見,你……臉色好多囉!」派瑟笑道,仰望開啟牢門的懷特侍衛長:「特地下來……是想找我聊天,還是送我上路?」

蒙森身上的海軍藍制服已換新,臉上全不見昔日的憔悴,只有鬍渣依然未刮。他入牢俯視海盜船長,淡淡道:「我跟你無話可聊,更無仇恨,何必親手殺你?」

桑巴吉注意到他負在身後的左手似提了東西,忍不住道:「你手上那是什麼?」

「一瓶酒──黑蘭姆酒,他的最愛。」蒙森平靜的道,取出墨綠酒瓶,半跪下去,替年輕船長解開銬鍊,只剩腳鐐:「喝完這瓶,算我們恩義兩清。」

派瑟活動一下手腳,接過酒瓶,仰頭喝掉大半,舔脣笑道:「好酒!該是紅鶴酒吧的出品。死前能喝到這個,也算不枉此生了。當年我雖阻你自盡,但韋勒烈的死又非我造成的,你在混戰中也救了我兩次,有什麼恩也早還清了;你這樣送酒,倒算我欠你的了。」

「你果然極易相信人,即便是敵人。」蒙森凝視著他,眼中劃過不可解的光,比肩上的獵犬銀徽章還閃亮,一字字道:「你難道不好奇,這瓶酒為何已開封嗎?」

派瑟臉色驟變,失聲道:「酒中有毒?」但表情旋即放鬆下來,聳聳肩,繼續仰頭痛飲,將酒喝到一滴不剩。

船長!」桑巴吉着急的道,而蒙森則沉聲道:「你不怕死?」

「有毒又怎樣?我終歸是要死的。」派瑟苦笑道,目光落到右胸、腹側、大腿及左肩的刀傷上:「你瞧我這樣流血,又能活多久?還沒等船抵土圖嘉港,就要斷氣了。」

「你不怕死,我卻沒打算讓你死,」蒙森眼中浮現一抹興味,慢慢道:「只因我在酒中加的並非毒藥,而是解藥。」

「解藥?什麼解──」桑巴吉一愣道,話語隨即為派瑟打斷。「你……」他感覺吸進的空氣到了喉頭,全化為寒意,冷徹心胸,啞道:「我中的毒乃布魯特索爾所下,唯殘陽島居民可解,你……你怎有解藥?」

蒙森笑了笑,從軍服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道:「認得它嗎?」

派瑟倒抽一口氣,而桑巴吉更脫口道:「懷特的鑽石徽章!」

「沒錯,這就是大人常別在領口的那枚徽章,底座隱含暗格,內藏菱狀藥丸,入酒即溶。當年到殘陽島,要島民交出值錢物品,得此解藥的,正是大人。」蒙森緩緩道:「你義兄一上戀人號,見到大人領口上的徽章時,便猜出真相,遂對大人耳語,要求與他交易──畢竟你若未抵土圖嘉港便毒發身亡,大人再如何折磨你的屍體,也減了不少樂趣。布魯特索爾告訴大人這個秘密,大人再囑咐我解你的毒,為你療傷;等你義兄帶大副返紫珊瑚後,你就是大人和班斯拉德總督的了──他們會讓你體會到人間煉獄。」

派瑟呆望著他,好一會兒後,才長嘆道:「所以你是故意將解藥丟進蘭姆酒,好讓我心甘情願喝下去的吧! 看在我救過你的分上,你把腰畔劍借我,我自我了斷,可以嗎?我不想再受一次輪刑、絞刑或更慘的酷刑了。」

「我以為我們已達成共識,恩情早就兩清。」蒙森淡淡道,從褲袋中掏出幾截布條,為他包裹刀傷,又將他手腕重新銬住,只是這回銬在身前而非背後,大大減少他的痛苦。

派瑟全無反抗,也沒趁機奪劍──他已失血過多,不會蠢得在英國第一劍手面前這樣做──聳肩道:「你可別忘記,我當時不只放過你,也放棄殺死懷特的機會!我大可等你自盡,泰莉蜜亞女巫也離去後,再一刀宰了懷特,不是嗎?你們可是吊死我的童年好友!但我仍阻止你自裁,否則就算韋勒烈死了,懷特也活不過來!你……你真得聽懷特命令,讓我死得如此之慘嗎,蒙森?」

蒙森停下動作,十指按著他右胸,幾秒後,才將布條的最後一個結打好,完成包紮,避開他的目光,望向黑人大副,低沉的道:大人的命令是我唯一的依歸,無論我是否認同。跟我來,桑巴吉──布魯特索爾在甲板上等你。」俯身過去,為桑巴吉解開腳鐐,反綁雙臂後再解開手銬。

「你……可是我……」桑巴吉猶豫的道,不安地望向派瑟,似在乞求他的原諒。

派瑟胸口一陣絞扭般的劇痛:這麼多年後,他又要落到孤單一人死去了嗎?當初詹姆斯兄妹將他下藥,他醒來時,人已在皇家港大牢內,等在面前的只有死亡……

而今也是如此。

不管他多努力對抗官軍,為紫珊瑚弟兄設想,下場都只有一個孤獨地死去。若真有上帝,祂對他悲慘的命運似從未同情過。布魯特索爾和懷特都可復活,而他卻要喪生於他倆的合作下,還會死得很慢、很痛苦、很淒慘。

「『Eburneus Albus……我早該想到銀白寶石徽章上刻的『E. A.』字母,就是埃佛瑞‧懷特(Ivory White)的拉丁文。」派瑟喃喃道,嘆了口氣,視線落到桑巴吉身上:「跟他走吧,小桑!有蘭姆酒瓶陪我就夠了。」

桑巴吉還沒回答,蒙森已以靴尖挑起酒瓶,抄在掌心,冷笑道:「空酒瓶何必留著?當我不曉得你想趁機打碎瓶身,以玻璃片刺穿心臟自殺嗎?我豈會讓你得逞?」

「你倒聰明,蒙森,可惜你不殺我。」派瑟苦笑道:「死在你劍下總比在刑場上被大卸八塊,任烏鴉啄盡眼球好一點。」

大人要保你的命,我就不能讓你在行刑前斷氣。」蒙森淡淡道,押著勉力起身的桑巴吉,轉身出牢:「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改變你的銬法,再卸下鐵鍊,讓你少受點苦。」略略一頓,彷彿想要他保重,但最後仍鎖上牢門,押著大副迅速離去。派瑟望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轉角,不禁感到一陣無由的落寞。

△    △    △    △                     

「登!登!登!」

金屬聲響傳來,似有人敲打釘子──誰在蓋房子?

「登!登!登!」

釘釘子的聲音極尖銳,如在耳邊──我人在牢內,怎會聽到這種聲音?這一定是夢……

「登!」最後一下重擊宛若雷電,殛得派瑟左手一陣痛麻,直痛到心臟,痛得他忍不住「啊──」地大叫出聲。

「知道痛了吧?」博尼埃的冷笑乍響,金髮若隱若現。

派瑟驟睜眼,而陽光如金刃剜上雙目,令他猛眨幾下眼,才望清周遭景象;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他頓時再次大叫,與其說因為劇痛,不如說是絕望。

他眼前的是一片碧藍無涯的海洋,及米黃晶燙、熱氣直冒的沙灘,身旁樹葉隨風徐拂,本該是海島上的愜意景象;然而,他卻被人綑在十字木架上,如同三年前他在聖路易島上身遭火刑時,但當時還有班斯拉德及法軍見證他的死亡,如今……

在他前方以鐵鎚敲釘,將他右掌釘死在木架上的,只有博尼埃。

「你知道被釘十字架的囚犯會死得多慘嗎?像你這種不學無術的海盜,想必沒讀過古羅馬迫害基督徒的歷史,那就由我來告訴你吧!」博尼埃冷笑道,邊敲鎚擊打,邊側望汗水涔涔而落,蹙眉咬牙的年輕船長:「若頭下腳上釘,大約半小時就面色漲紅而死;若在體側穿孔或劃刀放血,也可快些嚥氣;偏就是你這樣正著綁,釘手釘腳,痛入骨髓不說,血流得少,兩三天內都死不去,這座孤島杳無人煙,遠離航道;我冒著被大人及懷特總督嚴懲的風險,把你打昏後偷帶出牢,押到島上來,為的就是替我哥復仇!」

派瑟終於想起來了:在桑巴吉被蒙森押走後,他在陰暗的牢房,在溼霉味、酒味、汗臭味及血腥味的包圍中不知待了多久,開始昏昏欲睡時,忽然聽見腳步聲及開鎖聲;他想撐開眼皮,看清來人,卻驀覺頭側遭人重擊,暈死過去,等醒來時……他嘆了口氣,仰望蒼天,恨不得早在牢房內就死去,而非醒著受這活罪。

「怎麼?你沒有意見嗎?」法國准尉微訝道,接著他被綑的雙腳傳來錐心劇痛,顯然敵人已釘起他腳背「我以為你會抗議,叫我要報復就該找布魯特索爾,而非找你。」

派瑟苦笑道:「我說過,他的債……我還。我……能有什麼意見?」

「登!」博尼埃釘完他腳,站直身軀,盯緊他,似無法相信他竟束手待斃,連痛罵都沒有;過了片刻,才恨恨道:「你以為我想殺你嗎?我也曉得你無辜;然而,你義兄現與懷特總督和大人合作愉快,我又能奈他何?只好先對付你!我會放出風聲,讓紫珊瑚海盜知曉你在這裡,但那已是幾天後的事了;等他們趕到,你早化為白骨,只剩被扔在地上的靴子、外套和船長帽能證明你是誰了;屆時我倒要看看,你那表面上全不在乎你生死的義兄會有多心痛!這就是我對他最殘忍的報復!」

布魯特索爾他……會為我的死心痛嗎?若真是那樣,我一死倒也不枉;只是……何必死得這麼慘?派瑟內心苦澀,嘆道:「勞駕你幫我把帽子戴回頭上,博尼埃准尉──我是紫珊瑚船長,死……也要死得有尊嚴。」

博尼埃瞪著他,一會兒後,才拾起皮製三角黑帽,戴在他頭上,似想說什麼,最後仍一言不發,轉身走向沙灘與海水交界處的小船。

派瑟遙望著准尉划船遠去的背影,眼前漸剩炫白烈金,銳如蜂刺,又像將他整個人投進滾水裡慢慢煮熟;他渾身轉燙,恨不得躍入海中涼快涼快,可是……

他完全不能動,只能待在木架上,等死。

「啊……」他嘆了口長氣,仰望移往穹頂的豔陽,閉上眼睛。

他知道離死還有很久,本該唱一曲海盜歌來打發時間,但此刻他腦際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想,許久後,腦海才逐漸浮現幾張面龐

父母、童年好友、羅伯特、瓊安,以及詹姆斯。

派瑟笑了,儘管雙脣已乾裂出血──他該感激博尼埃的,為什麼不呢?死了就能跟他所愛的人相聚了。可是,為什麼這些年來,他始終沒有自刎?假如他早點死,就不必飽受折磨,一點一滴地慢慢嚥氣……

「轟!劈啪──」

晴空中霹靂驟響,隨後「滴滴答答……」雨聲漸起。下一刻雨勢轉大,「嘩!轟喇……」夾在雷鳴中傾盤瀉下,打得派瑟全身溼透。他舔舔嘴脣,仰頭喝了些雨水,感覺火燒般的痛苦瞬即消熄,只餘掌心及腳背遭釘處仍不時抽痛,但與先前快被晒死的劇痛比起來,又算不了什麼了。

但活久一些又如何?誰會來救我?沒有人會來救我。

雨來得急,去得也快;一陣子後,雨勢轉小,終至僅餘微滴。派瑟甩甩頭,任雨水沿黑帽側緣流下,望著天邊遠去的灰雲,及雲中若隱若現的電光,忍不住渴望它再飄過來,只因多下幾場雨,也許能讓鐵釘鏽蝕、繩索鬆裂,但是……

雲很快便飄走了,飄到好遠好遠的地方,正如紫珊瑚。

人在這種不死不活的絕望境地,總會想起許多事;不知為何,當他腦海中終於浮現阿爾弗雷德、布里安、斯奇亞沃夫、桑巴吉和布魯特索爾的臉龐時,忽然發覺這些人沒有一個是他完全了解的。

若他夠了解布魯特索爾,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遭義兄出賣;

若他夠了解小桑和阿爾,就會猜到舉槍自盡的義兄由德莉奇亞女巫復活後,一直與他們倆聯絡;阿爾三年前在某個醉酒的值夜時刻,就在指揮台上對他暗示過,只恨他當時粗心大意,全沒聽懂。

或許他是活該遭到背叛:當布魯特索爾和桑巴吉押他離開紫珊瑚,前往戀人號時,全船弟兄──甚至包括一直支持他的斯奇亞沃夫,及不忍犧牲他的阿爾弗雷德──都沒人抗議,更沒人阻攔。

大家都想活下去,誰也不願死在法軍炮火下,即便他們從未忘記幾天前他才打退西班牙海軍;更何況,自己也默許摯友和大副拿他去跟敵人作交易。

敵人……這個詞令派瑟苦澀一笑──誰才是他的敵人?卡迪斯是害了他父母,但那非其本意;班斯拉德和懷特皆與他有殺友之仇,或可算作仇,但法國總督只讓他覺得滑稽可笑,而英國總督……對懷特他總有一分難言的情緒,否則也不會兩度放過對方。

至於博尼埃,他發現自己從未恨過准尉,畢竟對方始終不忍對詹姆斯動手,為兄報仇也是其情可憫。

到頭來他誰都不恨,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忽然他又笑了,真心地笑,望著重耀孤島的烈日──來吧!讓太陽把我晒死,死得痛快,我也好到另一個世界去和所愛的人相會,去向他們道歉……

一道反光驀映入他朦朧的視界。

派瑟眨眨眼──是幻象嗎?不,他真的看到了,正如十年前他受輪刑待斃時,感覺阿爾弗雷德的鸚鵡小派飛來找他,停在他傷痕累累的胸膛上那般真實。然而。這次來的卻非小派,而是……

船。

船頭濺浪而生的「嘩啦!」水響,風吹得船帆「啪蓬!」鼓漲,全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即便他被雨後重出的烈陽晒得頭暈,如遭扔進油鍋中的魚,眼皮似要燃燒,四肢更燙得像要沸騰冒泡,他還是不曾錯聽──有船來了!他有逃離苦難的機會了。

但那是誰的船?聽風聲,只有單帆;聽水聲,船頭極小,不可能是紫珊瑚或軍艦;吃水很輕,也不像商船;划槳聲明晰,似只有一人……難道博尼埃去而復返,想再折磨我?不,博尼埃離去時,划槳聲相當激烈,顯見復仇的怒火依然熾烈;然而,這艘船的划槳聲卻很平穩,不可能是准尉。會不會是德莉奇亞?該也不可能,畢竟以女巫的法力,大可凌空飛掠渡海登島,毋須藉助單桅帆船。

來的人究竟是誰?

墨藍色調映入眼簾,宛若淵海──那竟是蒙森,身著海軍藍制服的蒙森。他放下槳,跨出停在岸邊的小船,朝派瑟走來,瞳眸在背光下彷彿幽黑,又似墨綠──派瑟忍不住笑了,忽然發現自己從沒關注過懷特侍衛長眼睛的顏色,現在卻不得不認真觀察。

因為他是來殺我的──除了這個,沒別的解釋,也不可能有。

「真快……你真快……就找到這裡來。」海盜船長微笑道,儘管笑時更多血絲沿乾裂的脣緣流下:「我想……博尼埃他該不會告訴你……我的去向才是。」

「我能成為大人的侍衛長,不全是因為劍術與忠誠。」蒙森淡淡道,「鏗!」地拔劍,就著陽光以手帕慢慢拭淨刃鋒,彷彿劊子手執刑前擦拭刑具「我在英格蘭本土曾任職捕盜,追踪術遠近馳名。我若有心抓你,你絕對逃不了。」

派瑟苦笑道:「我現在這樣……逃得了嗎?你給我一個痛快,我……我死也感激你。」

~~~~~~~~~~~~

註解及補充說明如下:

 

派瑟率眾擊敗卡迪斯的海戰,詳見齋主《紫珊瑚》後傳二下篇

 

韋勒烈偽造書信,誘派瑟及眾海盜誤會詹姆斯為敵方內間一事,詳見《紫珊瑚》後傳一Part7

 

布魯對逼派瑟服毒一事懺悔落淚,詳見《紫珊瑚》後傳二結尾(未公開,只收入本子,見《紫珊瑚》中冊)。

 

班斯拉德對蒙森提過自己有私生子一事,詳見《紫珊瑚》後傳一Part5

 

博尼埃親兄十年前在聖馬丁因布魯劫刑場救派瑟和小桑,而遭布魯所殺一事,詳見《紫珊瑚》前傳三上後傳一Part6

 

三年前蒙森假冒英國特使,騙卡迪斯以為英西結盟,好讓卡迪斯暫緩對付班斯拉德,蒙森遂與復活後的懷特回英國辦事等事,詳見《紫珊瑚》後傳一結尾(未公開,只收入本子,見《紫珊瑚》中冊)。

 

小斯奇和阿爾分別與韋勒烈及班斯拉德的過節,詳見《紫珊瑚》前傳二上篇前傳三上

 

小桑曾遭蒙森奉懷特之命來暗算派瑟一事,詳見《紫珊瑚》前傳一

 

布魯曾任懷特麾下私掠船船長一事,詳見《紫珊瑚》首部曲

 

你的命運就由你的船長決定一句出自《紫珊瑚》前傳三上,為十年前懷特至聖馬丁地牢探視被擒重傷的小桑與派瑟時,對小桑所說。

 

派瑟阻止蒙森自盡的前因後果,詳見《紫珊瑚》後傳一Part10

 

布魯十年前扮特使坑騙懷特及班斯拉德一事,詳見《紫珊瑚》前傳三

 

瓊安對派瑟說過與小桑現在對派瑟相似的道歉場景,出現在《紫珊瑚》後傳一Part1裡,派瑟回憶當年自己和她遭布魯囚禁於紫珊瑚牢房時。

 

十年前派瑟及小桑在聖馬丁遭蒙森鞭打刑求一事,詳見《紫珊瑚》前傳三上

 

蒙森第一次救派瑟是為他療傷(見《紫珊瑚》後傳一Part10);第二次是在《紫珊瑚》後傳一結尾(未公開,只收入本子,見《紫珊瑚》中冊),蒙森以白寶石鍊通知泰莉蜜亞,請她找來西軍阻截法軍,救了幾乎死在班斯拉德手上的派瑟

派瑟三年前在聖路易島上險遭班斯拉德以火刑處死,見《紫珊瑚》後傳一Part6

 

阿爾對派瑟暗示布魯可能沒死一事,詳見《紫珊瑚》後傳一Part1

 

派瑟在聖馬丁受輪刑將死時,見到鸚鵡小派飛來一事,見《紫珊瑚》前傳三上

 

蒙森會殺掉已受盡折磨的派瑟嗎?

布魯特索爾會當真拋下摯友不管嗎?

蒙森來找派瑟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紫珊瑚9Part2將揭曉一切!

 

目前齋主打字修稿進度非常非常趕,下周本子送印後才會貼上Part2

部落格小說連載貼文順序暫定如下:

20254月底:紫珊瑚》9 Part2

謝謝每一位耐心追文的讀者,有意預購本子的人可以來信跟我說,

多謝你們的支持(鞠躬)!!!

 

閒逸齋主人莫凡 筆 114.4.17. 2:48PM.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