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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11日

福爾摩斯同人文18:《血紅假期》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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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2大意:華生和葛萊森將奉外交部長之命,前往威尼斯,與雷斯垂德和西班牙特務會合,去土耳其商館救邁克羅夫特和福爾摩斯;寇松卻不顧一切,要先取福邁性命!同時莫里亞蒂亦派出隨扈方索普,要將寇松滅口並押回福邁虐殺!華生等人能與死神搶命,拯救福邁嗎?  

 

Part13關鍵詞句:「讓我們……一起活下去吧!」、「我既非你配偶,又不是你血親,你死了我能撈到什麼好處?」、「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沒有我,只曉得我不能沒有他」、「麻煩你了,莫蘭」、「若他非得折磨我們至死才能消氣,我會請他將怒火宣洩在我身上即可」、「不──不!福爾摩斯!」

 

準備好開始閱讀正文了嗎?一起來看Part13吧!

 

P.S. 這集主敘者依序是福爾摩斯(我)->寇松->雷斯垂德->華生(我)->->工匠約翰森->方索普->福爾摩斯(我)->華生(我)&雷斯垂德


相關連載:福爾摩斯同人文12:《墨綠傷痕&福爾摩斯同人文18:《血紅假期試閱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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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頭側劇痛,眼前一黑,仆倒在地。在半昏迷中,我隱約聽見我哥說了什麼,而寇松也回答幾句,卻聽不清;等我甦醒,只來得及聽到我哥道:「想殺就殺吧!不過,違背了那人的意願,下場怕是比惹上黑手黨還嚴重。」

我睜開眼,支起上身,恰好見到寇松怒哼一聲,收槍離去的背影,脫口道:「你跟他說了什麼?」

「閒聊幾句,確認他不敢殺你,暫時也不會殺我,只因他剛接到那人的命令,要他將我們倆秘密押回倫敦,交到他手裡。」邁克羅夫特含笑道。

我失聲道:「那人居然在倫敦?」

「我又問他一兩個問題,將名單上的人刪到剩下兩個,都是久住英國的貴族,也都有足夠的動機除掉你我。」邁克羅夫特灰眸閃動清光,從容道:「如今問題只剩一個。」

「什麼?」

「該如何幫你被槍管擊中的右額止血。」我哥徐徐道:「坐過來,歇洛克。」

我不料他話題轉得如此快,以為即將揭曉謎底的興奮心情瞬間冷卻,沒好氣的道:「你當我沒受過傷?之前在里昂,我傷得更──」

「你在男爵莊園受苦時,我不在你身邊,但這次不同。」邁克羅夫特溫和的語聲透出堅決:「過來。」

我只得挪動身子,坐到他身前近處,而他用被綁住的雙手撕下一小截衣角,示意我低下頭,為我裹傷。我感覺他肥厚溫暖的手掌撫摸我淌血的額頭,心中不禁湧現想哭的衝動,一滴淚沿眼角瀉下,滴在我哥的大腿上,滲入長褲。

讓我們……一起活下去吧!

△    △    △    △    △

  寇松回到土耳其商館右側二樓房間,「碰!」地甩上門,雙頰鼓起,兩眼暴突,宛如欲攻擊同類的蟾蜍。見到他這副模樣,羅諾德‧阿德爾、坎德‧哈里和凡斯‧戴默斯同時站起,凝視著他。

  「要動手嗎?」哈里開口道。

  「蠢材!動什麼手?都教人家看穿了!」寇松怒道,轉身一拳搥在窗框上,盯著淺綠的河水,卻視而不見:「你們三個乃我國最優秀的特務,就不能想辦法置這兩兄弟於死嗎?」

  三人眉頭一蹙,似對上司貴族風範全喪的失控言詞驚訝不滿,卻不敢說出口。幾秒後,戴默斯才道:「戰死於『番茄‧白酒‧雞』的羅連和鄧拉是我們最親的兄弟,我們當然想替他們報仇,但方索普侯爵的意向不能不考慮;若不留活口,回國後很難向他交代。」

  「他算什麼東西?我哪需向他交代?」寇松吼道,這次一掌拍在窗玻璃上,幸好力道已控制,否則定拍破窗戶,教半個威尼斯的人都以為這兒發生爆炸:「我擔心的是他背後的人──我若不尊重那人的意向,才真會死得很難看。」

阿德爾忍不住道:「那人是誰?」

寇松倏回身瞪著他,叱道:「問那麼多做什麼?乖乖做好你分內的事就好了。」

「但有些事我還是得問。」阿德爾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瞪視,道:「您若已決定留著他兩兄弟不殺,把他們交由那人處置,總不能任他們餓死吧!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已有幾天未飲食,他弟弟看樣子也好不到哪去。」

「說得有理。」哈里附和道。

寇松這才不甘願的道:「好吧!你買份披薩和飲料送進去,讓負責看守的崔默入內解開那兩兄弟的手縛,盯著他倆用餐,你和哈里則在門外戒備;等他們吃喝夠了,你們立即進去,將他們重新綑住,別給他們機會脫逃。邁克羅夫特精明得很,他弟又是武術好手,千萬別栽在他們手上。」

「業餘武術好手比得上特務嗎?您就放心吧!」阿德爾笑道,與哈里向他敬了個禮,旋即離開。

等房內只剩兩個人時,寇松忽然嘆了口氣,喃喃道:「你來告訴我該怎麼做才好,凡斯。」

戴默斯對於上司喚自己名字不以為意,因為他兄長與寇松是中學同窗,寇松自幼常到他家玩,把他當幼弟看待,因此他比阿德爾更得寇松信任。「很難說,班傑明。」他若有所思的道:「侯爵背後那位不是普通人。你若在電報裡表明要將福爾摩斯兄弟就地處決,形同對他宣戰。即便我和其他弟兄日夜保護你,也擋不住他麾下匪徒及殺手前仆後繼地暗算。」

「你要我忍下這口氣?我怎能忍?」寇松激動的道:「我恨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多年,如今總算盼來一個親手殺他的機會,卻要拱手讓人!侯爵真的兩個都要嗎?他的主子不想殺掉歇洛克‧福爾摩斯就算了?」

「電報上註明兩個人都要。」戴默斯沉著的道:「我猜他跟你一樣,認為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的智力遠超乎他弟。」

「那也沒必要親手殺他啊!他跟他有什麼仇?」

「我不知道。你自行問他吧!」

「你瘋了嗎?我哪敢問他?」

「你若不問他,就自行處置那兩兄弟,我敢保證回倫敦後,我們所有人都活不過一個禮拜。」戴默斯沉聲道:「你自己好好考慮。」

寇松盯著他,十多秒後眼神突然軟化,嘆道:「你說的我又何嘗不明白?問題是我今次非但得錯過殺邁克羅夫特的機會,剛才還必須放棄在他面前殺他弟,讓他痛不欲生的完美時刻!你沒瞧當我告訴他,有人從倫敦拍電報來,『建議』我別就地處決他們倆時,他那平靜中得意洋洋的眼神!」

「也許……」戴默斯沉思片刻,低聲道:「我們可拿西班牙特務、義大利官方或黑手黨作藉口,不把人交出去,秘密處死他倆。」

「藉口?」寇松愕然道:「要怎麼說?」

戴默斯一瞥窗外,隨後湊到他耳邊,講出自己的計劃。寇松一聽完,便拍手大笑道:「好!這下那兩兄弟死定了。」

△    △    △    △    △

  「砰砰砰!」

  雷斯垂德抱著潘尼西,滾倒在聖馬可廣場上,驚險躲過義大利警員射來的子彈。他握緊右掌心的槍,反手向後擊發。

  「砰──啊!」

  追至七步外的一名警員左小腿中彈,哀嚎倒地,另兩名同僚則止步攙扶對方。雷斯垂德忙摟緊年輕書記官,竄入一群被槍聲驚飛的鴿子群中,眨眼間消失無蹤,而大雨正好傾瀉而下。

「淹水了!廣場淹水了!」

威尼斯居民奔相走告,卻不慌張,皆因廣場乃全城地勢最低處,漲潮或下雨時必定淹水;廣場附近商家也派店員收拾桌椅,請遊客儘快離開。義大利警員在人潮混亂、鴿群驚飛及水淹及胸下,要搜尋「採花賊的同夥」及「劫囚匪徒」,自是徒勞無功。

「幹得好!」阿梅迪歐讚道,看著英國警探抱著潘尼西,躍入接應兩人的貢多拉中。

雷斯垂德放下驚魂未定的書記官,回頭一瞄廣場,確定雨勢大到義大利警方無法望見他們跳上這艘小船後,才收起手槍,沒好氣的道:「瞧你說的,很容易似的!要不下回你救人,我負責開船?」

阿梅迪歐笑道:「船也不是我開的,是這位──」一指後方眼神精悍,撐槳划行的特務,「西班牙朋友開的。至於救人嘛……下回我們出動時,可能就是要救福爾摩斯先生兄弟了;屆時還得勞煩你這位神槍手去對付貴國特務,我在旁為你加油就得了。」

趕上前為警探撐傘的老馬爾蒙噗哧一笑,雷斯垂德也為他的幽默逗得失笑;只有潘尼西笑不出來,喃喃道:「不曉得我父親和托馬索叔叔怎樣了?桑切斯先生是否把他們救出來?」

「放心吧!」雷斯垂德安慰他道:「眾警員既被我引得朝我們追來,關押令尊和令叔的牢房必無守衛,桑切斯該可輕易弄到鑰匙,把他們倆救走的。」

阿梅迪歐苦笑道:「希望如此。否則若我那些同仁一怒之下,把杜喬老爹和老托馬索處決,我可就對不起比安奇先生了。」

潘尼西渾身一顫,雙眼通紅到快哭出來。雷斯垂德忙拍拍他肩膀,道:「別擔心,西班牙特務可非省油的燈。如今該煩惱的,是福爾摩斯兄弟到底在哪裡。」

潘尼西失聲道:「找到他們了嗎?」

警探剛要回答,一道金髮人影已如風而至,恰好落在眾人所乘的貢多拉上;小船微晃一下,濺起少許水花後,即恢復平穩前航。

卡薩爾!」雷斯垂德愕然道:「你怎麼一個人來?桑切斯呢?難道他沒救到──」

「不,他救到了……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卡薩爾喘了幾口氣,牛角般的雙耳興奮抖動,黑眸更閃閃發亮,道:「倫敦方面派人來了!」

「倫敦?」警探失聲道。

老馬爾蒙渾身一震,老邁的雙眼睜大如無色的玻璃珠,啞聲道:「是……是否部長派人來了,卡洛斯先生?」

卡薩爾抖抖西裝上的雨滴,笑道:「他派了兩個人,一個是喚作葛萊森,帥氣度遜我一籌的警探;另一個嘛……就是華生醫生。」

歡呼聲震動全船。河岸上幾名洗衣婦聞聲詫異望來,搖了搖頭,似把這群外國人當成醉酒狂歡的瘋子;只有西班牙特務神色不變,全未向欣喜若狂的老馬爾蒙和雷斯垂德瞧去一眼,專心操槳,迎著風雨轉弱時破雲而出的日光,將貢多拉航過里阿爾托橋下方,往卡納雷吉歐區開去。  

△    △    △    △    △     

「安東尼歐」義大利麵館地下室。

我放開雷斯垂德,迎向緊握我一雙手的老馬爾蒙,還不忘朝警探笑道:「你得好好感謝葛萊森警探,雷斯垂德,否則我早死在弓街分局的牢房裡了。」

「福布斯真是!等我回去,會好好修理那小子的。」雷斯垂德搖頭道,大力擁抱葛萊森,認真的道:「我以為你會坐視不管,任我死在異鄉的。」

葛萊森沒好氣的道:「笑話!我既非你配偶,又不是你血親,你死了我能撈到什麼好處?只會增加我在警場的工作量罷了!」話雖如此,卻也沒推開雷斯垂德,任他摟著。

我被這對歡喜冤家弄得哭笑不得,忙岔開話題道:「卡薩爾先生的手下在港口截著我們時,並未提到福爾摩斯的生死。他和邁克羅夫特到底在哪裡?」

「我也不知道,但卡薩爾肯定知道。」雷斯垂德鬆開葛萊森,手仍搭在他肩上,嘆道:「先前看他那麼興奮,早猜到他不只是因你們來了,更因他的部下打探到福爾摩斯兄弟遭囚處,他才欣喜萬分,有本錢與你們談條件了。你們能代表外交部長,跟卡薩爾談判嗎?」  

「臨行前部長給我這個,授予我全權。」葛萊森從制服口袋掏出一個織錦金囊,上繡獅子與玫瑰的圖案,裡頭裝著索爾斯伯里的家徽印章:「我可代表部長跟西班牙談判。」

雷斯垂德一臉如釋重負,笑道:「那就好!我去叫卡薩爾,他和潘尼西還在一樓櫃台等──」話未說完,上方就傳來驚喜狂叫,震得地下室天花板晃動,薄薄的灰塵隨之落下。

「想必是桑切斯帶杜喬和老托馬索回來了。」阿梅迪歐笑道,拉開活板門,剛好聽到卡薩爾叫道:「怎麼過這麼久才回來?你不是讓弟兄傳口信,說已帶他們兩位殺出牢房了嗎?」

「哪那麼容易啊,卡薩!足足有一百名警員在追我們耶!我們抄小巷又換水路,最後躲到沒辦法,聽杜喬先生的建議,鑽黃金宮密道,才逃過搜捕的。可惜沒順手拿點金銀珠寶回來。哈!」桑切斯大笑道,笑中間雜潘尼西與父親和叔叔重逢時的歡叫啜泣:「我要去煮麵了。誰來幫我?」

「我!」「我也要幫忙!」杜喬和托馬索忙道。

「幫我弄點奶油火腿肉桂捲。」卡薩爾忙道:「我好久沒回馬約卡嘗家鄉菜啦!」

「快去!」雷斯垂德輕推葛萊森一把,低笑道:「趁他思鄉病發作,談判較易成功。」

我不禁笑出了聲,但瞥見老馬爾蒙愁眉苦臉,又自覺有失莊重,忙收起笑容,目送葛萊森上到一樓去與卡薩爾進行談判。雷斯垂德反手掩上活板門,笑道:「麻煩事就讓他們去談吧!我們只需等好菜上桌,再去救人即可。」

老馬爾蒙總算放開我雙手,嘆道:「怕非那麼簡單!我追隨主人多年,清楚這群叛變特務的底細:我敢斷定,桑切斯先生絕非阿德爾、哈里和戴默斯那幾名頂尖特務的對手;至於卡薩爾先生……我沒見過他出手,但從他的言行氣度推斷,他該可穩勝崔默,能否打得過阿德爾和戴默斯則很難說。」

雷斯垂德皺眉道:「在『番茄‧白酒‧雞』碰過的那兩個特務也不怎樣,其他人真有這麼厲害?」

「真有哪!您們若輕敵,可是要吃大虧的!」管家老僕激切的道,花白鬍子微晃:「不然我和主人怎會被他們綁走,隨行人員全都慘死?您們千萬別重蹈覆轍呀!」

「不會重蹈覆轍的。」我握緊口袋裡的左輪槍,誠心的道:「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即便犧牲性命,我都會救出他們。」

雷斯垂德忙道:「福爾摩斯就是不希望你摻和莫波吐依茲的案子,華生醫生,才把你留在倫敦的;如今情況牽涉到黑手黨、我國特務,及英西義三國外交角力,他不會希望你冒生命危險插手的。」

我不以為然的道:「為什麼我就不能為他冒險?你本來也可以走的,不是嗎,雷斯垂德?但你留下來陪他奮戰,不顧一切去救他……為什麼你可以,我就不可以?我留在倫敦也未必安全。」心頭浮現那名教授模糊不清的身影。

雷斯垂德倒沒聽清我的弦外之音,又或只是憂心我室友的安危而心緒紊亂,苦笑道:「話不是這麼說。我是警探,不是他歇洛克‧福爾摩斯一個人的朋友;就算被抓的是個普通的倫敦市民,我一樣會傾力營救,只是──」

「只是什麼?」笑語聲傳來,而卡薩爾和葛萊森旋即躍回地下室:英國警探一臉嚴肅,西班牙特務卻滿臉笑容。

「您……您們談得如何了,卡洛斯先生?」老馬爾蒙試探道。

「套貴國一句老話:『一切順心。天佑吾王!』」卡薩爾笑道,將金髮撩到耳後:「現在我可得拚老命啦!誰教事涉外交利益呢!」大步來到木桌前,從西裝內袋掏出威尼斯地圖,在桌上攤平。

「我們現在在這裡。」特務分隊長指著地圖上的某個藍點,道:「他們兩兄弟則被關在這兒。」指尖移往五公分外某個紅點。

土耳其商館!」阿梅迪歐和老馬爾蒙同聲驚呼道。

「怎麼可能?」雷斯垂德愕然道:「我們不是一開始便剔除那裡了嗎?」

「那你們就犯了天大的錯。當然啦,也不盡然,畢竟光憑你們幾位,要攻陷商館可是天方夜譚;但現在有了我和桑切,就不一樣了。」卡薩爾嘴角微揚,如一彎彩虹:「你們可知我的人是如何查到他們遭囚的地點的?」

「跟蹤嗎?」我猜道:「鎖定城內各大餐廳,再跟蹤可疑人士?他們總要吃喝的。」

「真有你的,華生醫生!不愧是福爾摩斯先生的得力助手。」卡薩爾一拍地圖,笑道:「我的人發現有個穿著不似本地人,說話帶英國口音的男子在『喬凡尼』外帶一份窯烤海鮮蘆筍披薩及兩杯柳橙汁,遂跟蹤他到土耳其商館外,望見二樓窗內隱約有人,一樓也有不少人。那些特務不會餓死囚犯的,我想。」

我總算鬆了口氣,而雷斯垂德也是。

「那還不趕快過去?」老馬爾蒙焦急的道,忘了先前還苦勸我和雷斯垂德要小心些:「快把主人和小主人救出來啊!再拖下去,他們怕都已被──」哽咽說不下去。

我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萬一福爾摩斯遇害,我往後要怎麼活下去?我已習慣與我室友推理破案、冒險犯難,更習慣在221B的同居生活;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沒有我,只曉得我不能沒有他。

同樣地,我清楚他對邁克羅夫特的深刻感情:萬一他僥倖未死,他兄長卻不幸喪命,陪我回倫敦的,還會是那個冷靜沉著的天才偵探嗎?他的心智會不會就此崩毀,再也無法走在偵探的道路上呢?  

「放心吧,老馬!」卡薩爾拍拍他的肩,笑道:「別以為我只懂吃喝,不把人命當回事。我下來前已發出指令,讓弟兄們趕往商館附近埋伏監視,統計敵方人數及火力;另一批弟兄則潛入威尼斯政府單位,持我的文書與市政官員會面──我們在人家的地頭開槍,總要先知會對方一聲,免得屆時人救出來了,卻弄到得和義大利開戰,就得不償失了。」

老馬爾蒙一愣,沉思後默默點頭。「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我們掌握不到的那些人,亦即黑手黨。」卡薩爾續道:「若我們千辛萬苦救出人來,半路上卻遭他們給劫了呢?必須有人去穩住梅西那,讓黑手黨在我們行動時不致礙事,否則一切休提。」

阿梅迪歐臉色煞白,片刻後才深吸一口氣,道:「我去。」

「這本就該由你去,也只有你能去。」卡薩爾一字一句微笑道,渾身散發出元帥發號施令般的強大氣魄,教人難以拒絕。

阿梅迪歐不禁苦笑,對雷斯垂德雙手一攤。「你行吧,亞列西歐?」雷斯垂德忙道,而我清楚望見葛萊森在聽見同僚直呼義大利警探名字而非姓氏時,眼中閃過的錯愕及嫉妒。

「麵來囉!」桑切斯歡快的語聲響起,接著杜喬一家捧著熱騰騰的義大利麵走進地下室,最後入內的是將廚師圍裙脫下,瀟灑地往旁一甩的桑切斯,而他另一手則托著西班牙美食。

卡薩爾抄住圍裙,環顧眾人,笑道:「大家先用餐吧!待我們吃飽,就可歡送阿梅迪歐警探去執行臥底任務囉!等弟兄們的信號傳來,確認一切妥當後,我們也該去救人了。」   

△    △    △    △    △ 

  約翰森腰繫鐵鍬,打著呵欠,走進管道街上的酒館裡。他辛苦工作整日後,只想喝個爛醉,好忘記白天的勞倦。他將剛領到的一先令工資扔到櫃台上,叫了瓶啤酒,把自己徹底灌醉;當他趴在桌上,意識朦朧間,聽到兩道不知名語聲從酒館外飄過,似在爭執:

  「為何是方索普?他是我訓練出來的,你竟派他去而不派我?難道我在你眼中已無足輕重了,教授?」

  「你誤會了,莫蘭。你有任務在身,我不願害你分心──」

  「那也該跟我說!暗殺和抓人都是我的職責;方索普只是隨扈,何時輪到他去做?還有你生病的事,若非巴克爾告訴我,我還被蒙在鼓裡!高燒咳嗽算小事嗎?連華生醫生都比我早知道!」

  「華生醫生」這個人名彷彿燈塔上的光,射進約翰森迷霧般的腦海。他以肘支頭,茫然望著酒館外爭論不休的兩人,眼神逐漸對焦……只是他從沒見過他們。

  側臉對著他的人身材瘦高,穿黑西裝,戴黑禮帽,面孔在路燈光暈下大病初癒似的蒼白,語調極其柔和;至於另一人……由於背光,他只隱約望見對方一襲墨藍軍裝,拄著手杖,臉卻無法看清。

  當他抬頭時,兩人似察覺他的目光,一齊朝他望來!無比銳利的眼神宛如子彈,射穿他心底。他忙重新趴回桌上,心思卻轉得飛快:他昨天才遇上一名叫華生醫生的人,還為對方去蘇格蘭場找什麼警探;記得那醫生說什麼來着?

  「救人」。對了,華生醫生說要救人。

  這兩人是醫生要救的人嗎?看起來不像。他剛聽見「任務」、「暗殺」、「抓人」──莫非這兩人是壞蛋?醫生要從他們手中救人,卻被轟到大街上?可是他倆一個像紳士,另一個軍人模樣,怎會是壞人?就在他胡思亂想時,語聲又飄傳過來:

        「醉漢而已,莫蘭。別擔心。」

「話不能這樣說,教授。我有種直覺,那人好像聽得懂我們在說什麼。是否要換個隱秘的地方談話?」

「如你所願,莫蘭。到你家吧!你的宅邸就在附近。」

語聲遠去。約翰森一躍而起,心臟跳得飛快。他環顧四周,見酒館內再無客人,酒保也趴著打盹,便溜了出去,躡手躡腳地跟在兩人後方。

那一藍一黑兩道身影距他不過二十多步,語聲仍持續飄來,在將近午夜的倫敦冷風中聽不真切,顯然兩人尚未察覺他。他追在他們身後,直到拐進一條暗巷,才瞬間僵住。

月光流瀉,照亮了冰冷的槍口──槍在黑西裝紳士手裡,一柄精緻的小手槍。

「你的判斷正確,莫蘭。」紳士平靜的道,語調透出冰柔,如聽慣牛隻哀號而無動無衷的屠夫:「請教您的姓名與職業,先生。」

「我……我叫約翰森,只是個工匠。我什麼都沒……」約翰森結巴的道,渾身顫抖,雙手在身前猛搖,想把自己與那該死的槍口隔開:「我認識那個醫生,以為你們是他的朋友……」

「喔!原來他就是報案的那位仁兄啊!」軍裝男子莫蘭冷笑道:「就是他害你功虧一簣吧,教授!若醫生能在弓街分局待久些,方索普早把事情辦完了。這等貨色用不着勞你大駕,我來就好。」「卡!」地為手杖裝上氣瓶。

「我來就好」一句令約翰森湧現希望──只要紳士不開槍,他要打扁帶手杖的軍人該容易得多。他剛握上鐵鍬,紳士已微笑道:「麻煩你了,莫蘭。」

下一秒莫蘭舉起手杖,寶藍瞳灼燒著工匠。當約翰森發現手杖末端有個洞,而他終於明白那個洞是什麼時,身軀一軟,手也鬆開。

「蓬!」

一聲比「砰!」還細微許多的槍響濺落暗巷。

約翰森的思緒靜止,心跳也停止了;除了黑暗,他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    △    △    △    △

  亞倫‧方索普從西裝口袋裡取出黑絲巾,蒙住面孔,只露出眼睛。他調整臥姿,重新握緊抵肩的狙擊步槍,透過聖瑪庫拉教堂的閣樓小窗,往下斜望:在運河對岸,一群人正潛往土耳其商館;他們自以為行蹤隱秘,卻不知一舉一動俱在他掌握中。

  他成為莫里亞蒂隨扈的時間只有短短幾年。他也清楚教授對他的能力並不放心,只因莫蘭必須保護身為莫波吐依茲愛徒,又未加入組織的戴羅什‧基諾──這是教授決定還男爵的一個人情──直到基諾結束在英國陸軍中所服的役期,才讓他出這趟任務,取代上校的位置。

  當然,這只是部分取代,他心裡明白。

  上校對教授的重要性,決非區區「隨扈」兩字可以形容。

  「主人……主人哪!」他默禱著,彷彿把莫里亞蒂當神一樣崇拜:「請保佑我順利完成任務吧!」

  這時商館外傳來騷動,戰鬥已爆發。他瞇起眼,搜尋目標,注意到某個左腿微瘸的人,緊張地微微一笑,扣下扳機。

△    △    △    △    △

  「吃飽了嗎,我親愛的弟弟?」邁克羅夫特溫和的道。

  我點點頭。即便下場是死,但能吃片披薩,喝點柳橙汁後再死,總比當餓死鬼好;何況我們未必會死。我只是在思索,寇松要把我們交給誰?誰能令大英帝國特務組織總理俯首貼耳?

  「你何時才打算告訴我,哥哥?」我忽然道。

  邁克羅夫特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搖頭道:「終於願意喚我『哥哥』啦,歇洛克?若非你想知道『那人』是何方神聖,也不會這樣喚我,好令我軟化吧?」

  我心思玻璃般被他看個通透,苦笑道:「難道你要等我被打到四肢骨碎,倒在血泊中,只剩一口氣時,才告訴我答案嗎?現在說出來不是更好?也好讓我在見到他前有心理準備。」

  「你毋須有心理準備。我已有七成把握判斷出『那人』的身分,只是……」邁克羅夫特用餐完畢後又被綑起的我,輕嘆道:「他會同時盯上我們,是我的責任。沒有我,部長還能再任用一名優秀的助理和協理,但我只有你這個弟弟;若他非得折磨我們至死才能消氣,我會請他將怒火宣洩在我身上即可。」

我聽得熱血沸騰,咬牙道:「你這是什麼話,邁克羅夫特?你要我看著你死在我面前,自己卻安返倫敦?我要怎麼面對老馬爾蒙?還有母親……難道我要到她墳前懺悔,說我拋下你茍且偷生?我是私家諮詢偵探,不是膽小鬼!」

邁克羅夫特正要回話,忽然抿脣,望向門口。

我一見他眼神的細微變化,便知大事不妙,立即轉身──房門已開,三名握槍的黑衣蒙面人已長驅直入,而我早在吃披薩時便聽到三人的談話,曉得他們是哈里、崔默和阿德爾。

但姓名不是重點,重點是槍。

之前他們進來時,槍插在腰間,而現在……看來,寇松已下定決心,要就地處死我們了。

        「很抱歉必須執行寇松爵士的命令。」阿德爾在我們身前兩公尺處停步鞠躬,灰眸冷徹,淡淡道:「有遺願嗎?」

        深吸一口氣,低聲道:「邁克羅夫特從未對不起你們。請瞄準心臟,一槍斃命,不要讓他多受苦。」

「沒問題。」阿德爾眸間閃過笑意,輕描淡寫的道:「只是您怕是得多受苦了,先生。」倏地開槍。

「砰!」

右大腿的燒灼劇痛貫骨而入!我沒想到對方先射我,呻吟出聲,隨即又化為「呃唔──」拚死壓抑,只因我不希望身後的邁克羅夫特承受更多痛苦。

「唉呀!才一發就卡彈。」阿德爾笑道,一瞄另外兩人:「剩下的交給你們。」

哈里冷哼一聲,揚槍擊發。「砰砰砰!」槍聲雖大,傳入我耳中的,卻是我哥倒抽一口氣,接著我已被子彈的衝擊力震得後仰,倒在他大腿上。

「啊──」慘叫從我口中迸發,左肩、右上臂及左小腿一齊上竄撕裂神經也無法比擬的劇痛。我眼前發黑,什麼也看不見,只感覺到我哥被綑在身前的雙手按住我左肩,似用盡所剩無多的時間為我止血。

「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我親愛的弟弟。」邁克羅夫特力持鎮定,卻微微顫抖的語聲傳來:「希望你……原諒我……拖累你……毀掉你的假期。」

視界恢復清晰,灰白色塊還原為我哥盈滿淚光的淡灰眸和蒼白的臉。「私家諮詢偵探本就……沒有所謂的假期。」我笑道,儘管這一笑牽動肌肉,令槍傷更痛。我仰瞧著他,語調轉柔:「讓我們……一起去見……母親吧!」

 邁克羅夫特貌似仍難釋懷──換作是我,也無法釋懷。他緊握我肩頭,目光移往斜前方門口,緩緩道:「這就是你的招數,爵士?找不是英國製的槍來處決我和舍弟,又不親自動手,以免日後被『那人』發現時不好交代?」

原來射我的槍是義大利的啊!我居然忘了觀察……我在心底喃喃道,想研究嵌在身上的子彈,卻因失血而力不從心,眼前又朦朧起來,只隱約望見寇松從門口跨步而入,來到我們面前。

「前不久有人劫獄,警方一團混亂,戴默斯要潛進去弄到幾把警槍並不難。」寇松冷笑道,綠褐瞳光芒閃爍──我勉強集中精神,總算能看見敵人的表情,也瞥見他身旁的崔默舉起槍:「哈里,戴默斯剛匯報對岸有群人伺機而動,你出去幫他,不管來人是黑手黨、英國警探或西班牙特務,格殺勿論!」掏出小手槍,與哈里手中槍交換,「崔默收拾偵探,我會親手送協理先生上路。」

哈里略一點頭,迅速離開。

「碰!」房門關上,偌大的房間只剩我們幾人。

我望著把玩卡彈的槍,輕哼歌謠的阿德爾,念頭疾轉:這就是寇松的計謀!他曉得義大利警方、黑手黨、雷斯垂德和西班牙特務──雖然我不懂整件事何時跟西班牙特務扯上關聯──都在找我和邁克羅夫特;一旦多方交火,我們死於流彈之下在所難免。「那人」再神通廣大,畢竟不在威尼斯目睹一切;只要寇松事後堅稱我們兄弟遭義大利警方開槍誤殺,「那人」再憤怒無法親手虐殺我倆,也無可奈何。

這樣他就可享受邁克羅夫特的痛苦,享受我哥在遭行刑式槍決前,被迫看著我身中多槍,血盡而亡。

「瞄準他弟頭顱,崔默──我要讓協理先生目睹這小子的臉被打爛成一團血肉。」寇松輕柔的道,目光始終不離邁克羅夫特:「至於你,先生,我保證賞你一個痛快──當然,必須在令弟徹底嚥下最後一口氣後。我想多欣賞幾分鐘你悲痛萬分的表情。」

我再也忍不住,側望向邁克羅夫特按我肩頭的手,輕聲道:「哥……」在死前一刻,我究竟是想從親人身上尋求心靈慰藉,還是想再說什麼來安慰他,我也不知道。

因為崔默已扣下扳機。

「砰!」

金屬味、火藥味及髮焦味孕化作一束強大的氣流,將我撞得往旁翻了半圈,俯趴在地上。

……死了嗎?

念頭一閃過腦際,我便覺荒謬可笑:若我的頭被射穿,又如何能思考?這一槍定只擦過我髮際。可是距離這麼近,又是頂尖特務,為何會失手?我回想起那聲槍響,驀覺那似是兩發子彈同時迸射。 

「咚磅!啊──」

手槍落地聲及人體墜地聲傳來,接著是慘叫──那是寇松的叫聲!下一刻有雙手將我腕踝的綑縛解開,卻非我哥的手;當我被翻回正面時,終於發現手的主人是誰──

竟是阿德爾。

「你的槍不是……卡彈了?」我驚愕的道。

阿德爾拉下面罩,露出雪白的牙齒,從容笑道:「不這樣說,寇松能放過我嗎?您不知道,先生,我已多次被寇松發現不在崗位上,又提議給您們吃喝,他早懷疑我並非忠於他了。若非我先前為取得他信任,扮成法比安娜誘你入彀,他說不定會叫戴默斯處決我呢!」

我愣了幾秒,才恍然道:「潘尼西‧比安奇對我說過,有一名特務暗中向他通風報信,說邁克羅夫特遭擒的幕後主使來自三方勢力──那名特務就是你!」

阿德爾點頭微笑,拿著扯下的綑索走到寇松身旁,看也不看倒地的崔默一眼,而我這才驚覺崔默眉心已多了個彈孔,寇松卻頭部流血,側臥在地昏迷過去。他將寇松綑個結實,走回原處,如中世紀騎士謁見國王般向我哥單膝下跪,手按額角敬禮,恭敬的道:「羅諾德‧阿德爾向您效忠,先生!抱歉讓您吃了這麼多苦──我槍法比不上戴默斯和哈里,沒把握於他們之一在場時撂倒對方,同時收拾崔默及生擒寇松,只得射了令弟一槍,還望您別見怪。」

邁克羅夫特淡淡一笑,任我解開他雙手綑索,沉靜的目光卻落在阿德爾身上,徐徐道:「直到今日我才曉得你如此出類拔萃。細節我不計較,多謝你救了我們。順帶一提,」視線飄向水道延伸出去的透光遠處,「雷斯垂德警探和西班牙特務會聯手來援,必已得上級允可──是你秘密通知部長的吧?」

阿德爾點點頭,望向我,低聲道:「部長已派葛萊森警探和華生醫生來此處理雙方合作一事。」

我失聲道:「華生來做什麼?他跛著條傷腿,只有一把老左輪,如何打得過──」

「砰砰!唉喲!」

槍響與叫喊聲從室外傳來。「能否打得過,我們稍後便可知曉了。」邁克羅夫特苦笑道,眸間流露深灰的憂色,顯然比誰都清楚華生在我心中的重要性。

△    △    △    △    △

「砰砰砰砰!砰砰!」卡薩爾金髮翻飛,掌中槍黑蝶般舞動,移位更迅如激電,英國特務的子彈全被他閃過,但其他人就沒那麼幸運了。

「唉喲!」葛萊森大叫一聲,右手欲捂著中彈濺血的左肩,卻因握著槍,僅能以手背壓著肩頭,卻止不住噴血。雷斯垂德剛射倒一名蒙面特務,聞聲立時分心,轉頭去看,喊道:「不是叫你跟好我和華生醫生嗎,葛萊森?掩護我們右翼,別擅自行動!」

葛萊森痛得貼到我身上,仍不忘反嗆道:「憑什麼我要聽你的?當年我叫你別為了救那該死的偵探,而跟麥克‧法林投降,你──」

「喔!九年前的仇你還在記啊!」雷斯垂德沒好氣的道,伸腳一踢,將剛被射倒,欲揚槍偷襲的負傷敵人手中槍踹飛,再往右邊連開兩槍,擊退攻往葛萊森的另兩名蒙面人:「這麼討厭我,幹嘛來威尼斯救我?」

「別再吵啦!」我手忙腳亂的道,「砰砰砰砰砰!」連開五槍,卻只擊中一名敵人左肘,其餘全射中走廊石柱,流彈更打中一扇圓形窗,漫天玻璃如雨灑下,害敵我雙方紛紛閃避:「掩護我,雷斯垂德!我子彈用完了。」從褲袋掏出子彈裝填,但緊張加手滑──五指全是葛萊森左肩濺來的血──害我裝不進槍內。

雷斯垂德沉著的道:「交給我吧!」隨即「砰!」的一響,伴隨敵人慘叫,顯然又打中一名英國特務。

「我們已失去十三名弟兄了,卡薩!」左前方的桑切斯叫道,汗溼的褐髮在風中飛揚:「現在怎麼辦?」

卡薩爾聳肩道:「還能怎麼辦?攻進去唄!否則救不到人又全軍覆沒,上頭會放過我們嗎?不然──小心!」將好友拉到自己身後,甩槍勁射。我抽空一瞥,發覺他用槍時與吃飯時不同,是左撇子,且開槍手法獨特:握槍的手繞頭一匝,繞到頭側時扣扳機,子彈以奇特的波浪迴路旋射而去,打中斜前方的敵人,使眾敵措手不及,無法判斷他下一個要攻擊誰。我上過戰場,亦隨我室友冒險多年,從未看過這種射擊方式。

「砰!」一名英國特務心臟中彈,倒地不起時,先前為我射中左肘的敵人怒吼一聲,撲往卡薩爾,槍斜下射他腹部,正好是卡薩爾的視線死角。我將子彈全數填入槍內,還來不及揚槍,瞥見這一切,驚呼道:「小心!」

「砰!」桑切斯伏低衝出,宛如獵豹,射中敵人眉心;對方身子一晃,子彈射偏,只擊傷卡薩爾左大腿,鮮血滴往左踝。

「不錯呀,桑切!你還──」卡薩爾笑道,面不改色,似乎長年沐浴在槍林彈雨中已讓他耐痛力極強。但這時先前攻擊葛萊森的其中一人目睹戰友濺血倒下,大叫道:「羅倫!不──」從雷葛戰圈掠來,避開我連發阻截的兩槍,炮管般斜射西班牙特務分隊長!

原本我以為,對手要桑切斯的命,但當我瞄到他眸間的悲愴怒火時,突然明白了──他要殺的是卡薩爾。桑切斯殺了他戰友羅倫,他就要桑切斯的朋友卡薩爾抵命,才是最殘忍的報復。

偏偏卡薩爾全未注意到,只因之前被雷斯垂德射傷兼踹飛槍的英國特務正繞到另一邊,撿回自己的武器後連開三槍,又射死三名  西班牙特務,逼卡薩爾不得不甩槍射倒他;與此同時,對付雷葛兩人的蒙面人──我猜他不是阿德爾、哈里就是戴默斯──竟一口氣開四槍,不但令葛萊森腹部中彈,連雷斯垂德也右臂遭擦傷;兩名警探忙轉攻為守,自保都還來不及,哪有空去救卡薩爾?

而桑切斯已衝出兩步,趕不回來,我更攔不下敵人──卡薩爾死定了。

就在這一刻,桑切斯褐眸射出堅決,整個人竟倒射回去,高速射往卡薩爾,衝力大到兩人飛出三公尺,重重撞上一樓長廊的黑褐大門。碰!」大門被撞出兩個人形凹洞,漫天木屑激射,令敵我雙方又再次停火,驚叫呼痛中忙於閃躲;只有卡薩爾肩腿雖插滿木屑,血流如注,仍緊抱倒在他懷裡,臉色死白的好友,狂叫道:「桑切!不!桑切!你何必過來?你──」

「可惜,只打中右胸,沒射穿心臟。不過這樣也好,他還有呼吸,還能聽到你遭我射殺前的哀嚎。」開槍那人緩緩走來,拉下面罩,掌中小手槍瞄準半步外的第一分隊長:「殺你的是大英帝國特務哈里。再會了,『金牛』卡薩爾!」扣下扳機。

「唰咚!」皮鞋重砸哈里右膝彎──我情急之下,踢飛自己一只皮鞋,只盼能讓對手槍失準心;卡薩爾果然沒讓我失望,把握這千分之一秒,抱著中彈暈迷的桑切斯往旁一滾,子彈只擦過他左臂上緣。接著第一分隊長放下好友,霍地站起,旋即使出我有生以來看到的,最驚人的一槍。

光影劃破,另一面玻璃窗爆碎,子彈卻去勢未止,射中雪白窗框,再反彈回來,斜下擊往哈里左頸!哈里忙低頭閃避,而子彈恰射中雪白廊柱,卻非嵌入柱裡,而是順著圓弧柱身折射回來,貫進哈里右太陽穴。

「碰!」哈里重重倒地,半邊腦袋已血肉模糊,暴突於另半邊臉龐上的眼珠似在述說,天底下怎會有計算得如此精密,雙重折射子彈的高絕槍術。

「好!」雷斯垂德、葛萊森和我一齊失聲讚嘆道。

卡薩爾微笑,正要開口,忽地面色一變,而雷斯垂德大叫道:「瞄準鏡反光!小心在──」

「砰!」

一發不知從哪來的子彈射中卡薩爾左肩下鎖骨,血噴了一地。我和雷斯垂德倏轉向左,發現子彈來處:聖瑪庫拉教堂的閣樓小窗內,臥著一名臉蒙黑絲巾的男子,手中步槍遙對著我們。

       「砰砰!」警探和我先後扣下扳機。奇怪的是,那人僅回擊雷斯垂德一槍,擦破警探左耳;面對我的還擊,卻沒反制,而是翻身閃避,消失在閣樓深處。

  為什麼他襲擊卡薩爾,反擊雷斯垂德,偏偏避開我?我明明是眾人中槍法最差的啊!正當我百思不解時,只聽葛萊森慘叫一聲,下一秒雷斯垂德驚呼道:「放下他!」

我回過神來,竟見最後一名英國特務不知何時,已擊落葛萊森的槍,勒住他脖子,掌中槍抵他右太陽穴,叱道:「拋下槍,倒退四步,否則我殺了他!」

卡薩爾已重傷至不能握實槍柄,更快站不穩,然仍冷靜從容,聳肩道:「英國人殺英國人,關我什麼事?你也只剩一發子彈吧,戴默斯?殺了他後,你要怎麼逃?」

被他叫破姓氏的戴默斯渾身一震,眼神卻依舊銳利,瞄向雷斯垂德,冷笑道:卡薩爾隊長,你有你的好友,這兩位警探卻也難分難捨啊!你不怕任他死掉後,另一人會找你報仇?」

「誰……跟他……難分難捨了?」葛萊森勉強擠出幾個字,臉色已發紫。

「當年是誰受不了我為救福爾摩斯,向麥克‧法林投降,後來還開船追到倫敦橋附近的?」雷斯垂德反嗆道,黑眸卻射出強烈的關心,沉聲道:「你得說話算話,戴默斯先生。放下槍,華生醫生。」「咚!」地任槍落地,人也往後退開。我只得照辦。

但卡薩爾沒動,他身後兩名還能站的西班牙特務也沒動。

「喔,紳士們──無敵艦隊的後裔們。」戴默斯彷彿唱詠嘆調的男高音,說話時鬆開掐著葛萊森的左手,探到他褲袋裡,掏出警用手銬:「奉勸你們乖乖照做,否則──」

「否則你將把我們三個都射死,對嗎?」卡薩爾驀地大笑道,一臉傲氣:「我和我的弟兄都是在馬約卡島上長大的,無敵艦隊的榮耀與我們無關,我們更不會在英國貴族的威脅下屈服!馬約卡人重信守諾,我既答應救人,就絕不罷休。葛萊森警探若喪命,我自會替他殺了你報仇,之後雷斯垂德警探要怎麼找我算帳都可以!反正屆時你也見不到了。」

「你已不能開槍了,卡薩爾隊長,才會在這邊拖時間,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想轉移我的注意力,趁機把槍丟給雷斯垂德警探,讓他射我吧!」戴默斯毫不退讓的道:「放下槍,跪下,否則我立即射殺桑切斯隊長!」

這番話就像一個直拳,重擊卡薩爾心窩!第一分隊長臉容變成蠟白色,雙脣微顫,最後緩緩跪下。他左腿還在流血,槍放身前,表情恢復堅毅,望定敵人,沒有回話。

戴默斯大笑,眼中閃現一抹得意──也難怪他得意,只因他僅憑一柄槍,一發子彈,就把我們全制住。我和雷斯垂德不敢妄動,怕一動他就射桑切斯;葛萊森在槍口抵頭的威嚇下,只能任他將雙臂反扭,銬往身後。我側瞥雷斯垂德,見警探專注盯著同僚淌血的左肩及腹部,又想到商館內生死不知的福爾摩斯,越發焦慮,猶如忘了加水卻仍在悶燒,即將爆炸的茶壺。

「好了,你到底想怎樣?」雷斯垂德忽然道,看樣子打算撲向四步外的槍,若對手真扣扳機的話,只因卡薩爾絕無可能在雙膝跪地的情況下拋槍給他:「開出放人的條件,戴默斯先生,否則一旦黑手黨或義大利警方趕到,我們誰都完了。」

戴默斯乾脆的道:「放我和班傑明離開,我就放人。」

『班傑明』?你和寇松還真親密啊!」葛萊森訝道:「放你們走,福爾摩斯兄弟怎麼辦?難道寇松會允許他們指認他是縱火案的主謀嗎?還是你要我們眼睜睜看著寇松謀殺他們倆後,再和你揚長而去?噢!」慘叫一聲,原來頭髮已被英國特務扯住後拉,痛得他再說不下去。

我忍不住道:「別刺激人家了,葛萊森警探!戴默斯先生,有話好說,別傷警探。」

「還是這位先生明理。」戴默斯笑道,五指稍鬆,掌中槍仍不離葛萊森頭側。

雷斯垂德皺眉道「放你可以,但寇松是犯案主謀,死者又是我國公民,我身為警探,縱然在度假,也絕不讓真凶逍遙法外!」

「不放班傑明,」戴默斯指腹加壓,令扳機發出「喀──答!」輕響,微笑道「那葛萊森警探便只能死了。」

「不要!」雷斯垂德和我同時大叫道,警探的驚慌焦慮尤其溢於言表。

卡薩爾忽然淡淡道:「殺了他對你不划算。我不想知道你和寇松是什麼關係,只想看在你我同為特務的分上,提醒你幾句。」

戴默斯眼中透出微愕,道:「請說,卡薩爾隊長。」

「從教堂開槍射我的,不是你和寇松的人吧?雷斯垂德警探告訴過我,貴方除了你們、黑手黨的弗林納,還有第三方人馬。」卡薩爾慢條斯理的道,銳利的眼神卻直攻對手,宛若網球場上的高速發球:「教堂上的槍手是那人派來的吧?他一擊不成便遁去,該是計劃繞到另一邊,潛入商館,將寇松滅口,而非來助你對抗我們;否則此刻正是大好時機,他怎不逐一射殺我們,反倒拋下你撤退?怕只怕我們雙方尚在這兒對峙,那邊寇松已被他解決了喔!」

戴默斯終於臉色大變,望向教堂。我看得出雷斯垂德要趁機撲過去,先拿回槍再救人,但意想不到的巨變突然發生。

「砰!砰砰砰砰砰!」

所有人全望向商館,而我內心的恐懼頓如氣球般迅速吹漲:槍手射殺寇松不可能連開多槍的!難道是……寇松把福爾摩斯和邁克羅夫特……

「你們晚了一步。」戴默斯恢復從容,道:「記得代我參加那對兄弟的葬禮。後會有期,紳士們!」將葛萊森往旁一甩,向後疾退。

「不──不!」我完全忘了自己已無槍,狂喊道福爾摩斯!」拔腿衝向商館。

雷斯垂德驚呼一聲,剛想衝前,卻見葛萊森已被頭下腳上擲入運河,而戴默斯掠退中手槍迅轉,瞄準我!

「救命!救──」葛萊森叫道,水灌入口中,隨即沉入河裡。

「接著!」卡薩爾大喝道,右腳一踢!

這一記勾踢精采萬分:雷斯垂德雖鮮少看足球比賽,卻也看得出特務分隊長若改行踢足球,定是優秀的前鋒;手槍被他踢飛四公尺,在空中劃過完美的弧線,恰好落進飛撲過去的警探掌中。

「砰!」雷斯垂德扣下扳機。

「啊!」戴默斯大叫一聲,緊抓右腕──腕骨已遭擊碎,而那瞄準我的一槍還未扣發,槍已「咚!」地落地。英國特務毫不遲疑,縱身一跳,消失在運河中。雷斯垂德嘆了口氣,將槍拋還給卡薩爾,旋即躍入河中,卻非去抓不知已游到哪去的戴默斯,而是要救在警場與他拌嘴多年的同僚。

華生醫生,福爾摩斯就拜託你了……他暗暗說服自己偵探不會有事,往下潛去,直到抓住葛萊森的手;那隻手本來僵硬不動,兩秒後總算緊緊回握。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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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及註解原作梗:

 

巴克爾Parker)出自原作《空屋》案,是Moran的部下;我自設他是Moran小一歲的伊頓學弟及心腹,對Moran極為死忠。

 

原作《空屋》案提及Moran住處在管道街。

 

MM在警場伏有內間,能迅速知道警方大小事,因此曉得有名工匠去警場要葛萊森去弓街分局救W

 

十九世紀的英國紳士流行使用手杖式氣槍,即偽裝成手杖的氣槍(使用時需裝上氣瓶,內含20顆子彈);原作《空屋》案提及Moran暗殺H時用的氣槍被W誤認為手杖,因此齋主推測他用的是手杖式氣槍。我自設Moran常用武器有兩種:在齋主莫里亞蒂的禮物》中用的是德式狙擊步槍(與方索普同款),用於與黑幫交火對殺時;貼身保護M或進行暗殺等秘密任務時則用手杖式氣槍,因氣槍射擊時較尋常步槍聲音小許多。

 

戴羅什‧基諾為齋主自創角色,為莫波吐依茲唯一徒弟。在齋主《墨綠傷痕》結尾,H發現莫波吐依茲臨死前疑似寫信給M。實際上在我11篇福爾摩斯同人中(尚未完稿,未公開),遭警方包圍莊園的莫波吐依茲不願基諾陪他同死,要基諾帶信給M後,飲毒酒身亡;但Moran莫波吐依茲曾經為敵且素來不合,不願組織多一個狙擊手兼死對頭愛徒,M只好告訴基諾不能收他入組織,改為滿足基諾想磨練狙擊技巧的心願,即加入英國陸軍(為何他是法國人卻可入英軍服役,又是另一回事了)。M怕基諾在軍中遭欺負,指定曾威震軍方的Moran回軍中去暗中保護基諾,Moran無奈遵令;因此M在《血紅假期》這段期間是沒有Moran陪同的,改由方索普隨扈,所以Moran並未於第一時間曉得M生病。方索普為Moran親手訓練出來,待上校亦師亦兄,Moran對他也有幾分吃醋,雙方互動親切又暗自競爭(另見齋主《莫里亞蒂的禮物》)。基諾於齋主《跨國宿敵案》(Holmes版)中提及曾與MM交火,那時他已離開英軍並重返法國,效忠其他黑幫;Moran曾為M擋下基諾一槍而幾乎死在M懷裡,時間點約在《跨國宿敵案》前幾天,齋主第5篇福爾摩斯同人(尚未完稿,未公開)中將詳敘此事。

 

葛萊森叫L不要為救H,向挾持H的毒梟法林投降,及下幾頁他開船追到倫敦橋附近等事,見齋主雷斯垂德的一天》(部分未公開)。

 

卡薩爾的平常用右手&開槍用左手,呼應網球名將納達爾的習慣(納達爾平常是右撇子,打網球才變成左手正拍);他繞頭甩槍勁射出的弧形迴路也是向納達爾的繞頭正拍上旋球致敬(全世界沒有人這樣甩一圈開槍的啦)。

 

謝謝大家耐心閱讀完Part13

歡迎你們留言分享心得!

敬請期待Part14

 

近期齋主部落格小說連載貼文順序暫定如下

20235月下旬(BIO歐美場後):血紅假期》Part14(連載最後一篇)

20238月:紫珊瑚》7-8

多謝你們的支持(鞠躬)!!!

 

閒逸齋主人莫凡 112.5.11. 7:3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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