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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21日

福爾摩斯同人文18:《血紅假期》14

 齋主的5/20BIO歐美only之行終於順利結束!我和丹澐的攤位為W28三個同姓人

 


照片右側是丹澐既刊神鬼奇航同人艦娘本CHECKMATE(點標題進連載頁面),及BBC Sherlock無料報《(點標題進介紹頁面);

左側則是齋主的既刊原創海盜小說,《紫珊瑚》上冊(點標題進連載頁面)墨綠+盜的小報(點標題進頁面),新刊福爾摩斯同《墨綠傷痕》&《血紅假期》(一樣點標題進大意及連載頁面)。

 

本來Part14早在場前就該放上來跟大家見面,但我在場前染上嚴重腸胃炎,渾身無力,決定場後再來調整版面,把這超長的段落(應該超過兩萬字吧)放上來。我目前紫珊瑚還剩三本,墨綠血紅本也還剩三本,看完Part14後想知道精采大結局的讀者還請來信購本喔!晚了就買不到了~

 

Part13大意:遭叛變特務挾持的葛萊森驚險獲救,但福爾摩斯呢?他和邁克羅夫特會死在寇松槍下嗎?華生、雷斯垂德和西班牙特務能及時救援偵探兄弟,將幕後主謀莫里亞蒂繩之以法嗎?槍法稱冠大英帝國的莫蘭上校為救教授,又會作出何種犧牲?

 

Part14關鍵詞句:「死前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先生?」、「那人向來先禮後兵,出手前必發函警告」、「若我心底沒有你,就不會安坐於此,任你破口大罵了」、「方索普,教授待你不薄,我死後他的安危就拜託你了」、「你若死去,我還能活多久?這些粉末肯定無毒,相信我」、「只要你認罪,我可讓你痛快一死,再以心臟病身亡的名義為你發喪,保存你的名譽

 

準備好開始閱讀正文了嗎?一起來看Part14吧!

 

P.S. 這集主敘者依序是福爾摩斯(我)->華生(我)->雷斯垂德->福爾摩斯(我)->福爾摩斯(我)->方索普->邁克羅夫特

相關連載:福爾摩斯同人文12:《墨綠傷痕&福爾摩斯同人文18:《血紅假期試閱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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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離開,阿德爾。」邁克羅夫特脣畔苦笑一閃即逝,恢復往日的安詳,語調隱透果決:西班牙特務近來在『金牛』卡薩爾領導下,已成為歐陸特務之冠,實力足以與我國特務分庭抗禮。戴默斯和哈里雖槍法一流,也難以抵擋他們的攻襲,何況他們還有雷斯垂德警探、葛萊森警探和華生醫生相助。戰後雙方合作是必須的,感謝亦不可少,但我方實力西班牙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阿德爾一愣,望向猶未醒轉的寇松,道:「可是他──」

「我會親自處理。」邁克羅夫特平靜的道:「你快走吧!趁卡薩爾他們進來前出去,別讓其他人瞥見你的真面目。我和歇洛克也不會告訴任何特務組織以外的人──」朝我一瞥,沉著續道:「包括雷斯垂德警探和華生醫生。」

我曉得我哥清楚我室友總將我倆參與的案件發表到雜誌上的老毛病,更清楚以雷斯垂德的心直口快,絕守不住秘密,苦笑道:「放心吧,阿德爾先生!我不會讓任何人知曉你的特務身分。」

阿德爾鬆了口氣,起身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又望了我一眼,似擔憂我的傷,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開門離去。在他關門前,外頭的槍聲及慘叫越發響亮,甚至傳來華生的呼叫「我子彈用完了」,令我心焦如焚,巴不得爬起來衝出去看,但雙腿剛一使勁,槍傷撕裂開來,迸綻的血泉化為血瀑──

歇洛克?歇洛克!」

我哥急切的呼喚射入我耳內。我眼前一黑,在意識朦朧中摸到邁克羅夫特肥厚的手,握住,感受掌心透來的溫暖,輕聲道:「哥?」

「別亂動,」邁克羅夫特低聲道:「醫生跟警探會沒事的。你傷得很重,別想去幫忙──我不會允許的。」 

我笑了一下,感覺空氣中盡是自己的血味,痛得全身痙攣,啞聲道「我快不行了,哥哥……我撐不到華生進來了。你能否弄醒寇松?我想聽他親口說出……害我們的……『那人』是誰。」

我看不見我哥的臉,只感覺他壓住我腿傷,另一手仍與我的手相握。「別說喪氣話,」邁克羅夫特徐徐道,語調一聽就知離情緒崩潰只差一步,宛若和弦出錯的巴哈鋼琴曲:「你中槍處非致命傷,動脈及臟器未受損;只要你別亂動,減緩血液流速,就不會死。我不准你死,尤其不能死在我面前,明白嗎?」

「喔!你的願望可能無法實現了,先生。」一道強抑怒氣的嗓音響起,而我哥隨即放開我的手──去撿地上的槍嗎?但久坐辦公室,又是個胖子的邁克羅夫特就算撿到槍,也絕非說話者的對手。

那是寇松。

「可否請教你是如何割斷繩索的,寇松爵士?」邁克羅夫特淡淡道,似是強持鎮定,盼能拖時間到救兵趕至:「我不認為阿德爾先生會疏忽大意,忘了將你綑緊。」

崔默那一槍雖射偏,子彈沖激的氣流卻撞飛令弟,射到牆壁,反彈回來打暈我;幸好它只擦到我額頭,不過也夠我暈一陣子。」寇松冷笑道,語聲漸近,似持槍走向我們:「我醒後,發現你們三人的注意力都在外頭的槍戰上,立即佯裝昏迷,趁機將腳邊的碎彈殼一勾一踢,踢到手邊,好割斷繩索。原本我還擔心,令弟提起我時,你會發覺我去拿腳邊的槍,但你全副精神都放在令弟身上,竟忽略了我。可惜哪!歐洲第一流的頭腦很快就會化作黃白噴濺的腦漿和焦黑的肉團了。死前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先生?」

「沒有了。」邁克羅夫特平靜的道。

透膚而來的恐懼霎時激發我的鬥志!我集中心力,眼前重現光明,視界內的淡銀、綠褐、青白與黑還原為一頭銀髮、一襲黑衣,青玉般怒容深嵌綠褐銳瞳的寇松,咬牙道:「要殺先殺我,別動我哥。」

寇松大笑,輕晃距我們不到九十公分的手槍,道「放心好了,你們兩兄弟會一塊上路的。」

「這樣做未免不智,爵士。」邁克羅夫特忽然道,顯然在確定敵人要連我一起殺後,改變策略:「你要處死我和舍弟出氣,請便,但接下來呢?外面已無槍響,只有對話聲,聽起來效忠你的叛變特務已全數死絕,除了戴默斯先生;他或許逃得脫,但不太可能帶你逃走,尤其是你背負縱火、綁架、凌虐、謀殺及叛國等多條重罪。你若棄械投降,我可以貴族後裔的名譽擔保,必在法院作證,為你爭取減刑,使你不致死在絞架上或監獄裡。」

不會吧?這種人渣……居然還無法判死刑或終生監禁?我想抗議,因為我清楚我哥一諾千金,卻已無力出聲,只能強撐著不暈死過去。但我的擔心實屬多餘,皆因寇松立刻放聲大笑,與外頭戴默斯的笑聲融而為一。

拖時間對我沒用,先生。」爵士搖頭道,眼中射出森寒冷光「實話告訴你吧!在你們斜後方三塊地磚下有條密道,是弗林納先生雇人秘鑿的,通往對面教堂後方的空地。我殺了你們後,可從密道逃脫,再與戴默斯會合,毋須他救,只是他不曉得有此密道,才着急我的安危而已!給你十秒說遺言吧!還是令弟先來?」

外頭傳來葛萊森的慘叫,及華生急切的話語,攪得我心更亂;然而,我既明白我哥的策略,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他。

「你……果然愚蠢又自大。」我擠出殘存的力氣,低語道:「假如我哥是侯爵或伯爵,而你……未與高層沾親帶故,特務頭子……早該換他當了,輪得到你嗎?全歐通緝、帳戶凍結、邊境嚴查……你和戴默斯先生又能逃多久?義大利警方……會將你們引渡回英國處決的!」

「歇洛克!」邁克羅夫特警告道,卻已太遲。

「碰!」寇松重踢我腿骨,令嵌入我左小腿的子彈卡得更深。我慘哼一聲,隨後發現對手的槍正抵著我咽喉。

「想激我先殺你以保全令兄,是吧,歇洛克‧福爾摩斯?可悲的小偵探。很好,我改變主意了。」寇松冷笑道,突然貼近我,近到我可瞧見他耳畔鬢髮有幾綹還未褪成銀絲,及他眼中的熊熊怒火:「我會先射殺你,讓令兄看著血從你動脈噴出;然後呢,我會綑住令兄,挾持他從密道離開。等到了安全地帶,我再找個隱密處所,像幾個世紀前土耳其將領拉拉‧穆斯塔法帕夏對待戰敗投降的威尼斯將軍馬可‧安東尼奧‧布拉加丁一樣,將令兄倒吊起來,剝光衣服,把他身上的皮每分每吋剝下來,最後將血肉模糊的他剁成碎塊,吊在聖馬可廣場入口的柱子上示眾,讓世人明白功高震主者有何下場!」旋即扣下扳機。

「砰!砰砰砰砰砰!」

槍聲震耳欲聾,更痛的卻是我的喉嚨──我頸側痛如火燒,整個人不只滾了半圈,而是後飛兩公尺,重摔在地,昏了過去,再也無法牽掛任何人,不管是邁克羅夫特還是華生。

△    △    △    △              

福爾摩斯!」我狂喊道,一路衝進商館,衝過走廊,衝向盡頭那扇門,「碰!」地將門撞開;然而,入目的景象卻令我全身血液凝結,呆立當場。

在中東式壁燈照耀下,房內的渠道水光瀲灩,一滴滴鮮紅在水中暈開,彷彿盛開的紅蓮──血來自地磚上的血泊,來自仰倒在地的福爾摩斯。我望著不知中了多少槍的室友,想到幾天前他仍在221B嘲諷我和邁克羅夫特,熱淚奪眶而出,淌落襯衫領口。

  「邁克羅夫特?是你開的槍嗎,邁克羅夫特?」

  熟悉的叫聲傳來。我茫然轉身,只見雷斯垂德攙著葛萊森進到室內。葛萊森一進來便癱軟跪地,把河水吐了出來;雷斯垂德雖也一臉驚駭,仍比我鎮定,大概是因任警職多年,見慣風浪的緣故。

  「咚!」手槍從邁克羅夫特掌心滑落。他的胖軀瞬間倒下,左手緊抓心口喘氣,臉色慘白,有如心臟病發作──這搞不好是長年坐辦公室的他首次開槍,只為阻止敵人殺害親弟。「他……寇松他跑了。」他啞聲道:「我趁他槍抵歇洛克時,去撿崔默的槍,撲過去撞倒他……混亂中他子彈射偏,但我也開了五槍,打中他三槍……可能只擊傷他肩膀,我不確定……」

  我一跛一跛走上前,輕摟他肩頭,低聲道:「沒事了,邁克羅夫特……沒事了。別擔心法律問題,畢竟是對方先拿槍指著你。就算你射死他或流彈波及你弟弟,那也不是你的──」

  我「錯」字還沒出口,邁克羅夫特脣邊已泛起一抹虛弱的微笑,徐徐道:「歇洛克身上那幾槍是哈里開的;還有,他沒死。」

  「什麼?」我失聲道,鬆開他衝過去,撲到我室友身旁跪下,伸手一探──果然還有脈搏!這時我身後傳來更多腳步聲,也許是西班牙特務進來。但我誰都不管了,顫抖的手掏出隨身攜帶的袖珍醫藥包時,唯一想的只有福爾摩斯。

△    △    △    △       

  「追!」雷斯垂德斷然道:寇松跑不遠的。」  

  他當然曉得邁克羅夫特不該為幼弟的槍傷負責,最高法院裡那些陪審員卻未必會這樣想,尤其是部長的政敵可能會大作文章,畢竟叛變特務不是死了就是逃走,連證人都沒有;此外,邁克羅夫特手上的槍跟地上那名已死特務的槍一樣,全是義大利款,而子彈的樣式也和打進福爾摩斯身上的別無二致。他相信邁克羅夫特不會誤射親弟,可是旁人未必會信。華生醫生太樂觀、太天真了。

  「可……可是……」葛萊森啞聲道。

  「你不用去,葛萊森。」雷斯垂德立刻道,望向替手槍重新裝彈的卡薩爾:「借我你的槍,卡薩爾先生。你照顧他們。」

  卡薩爾邊裝子彈邊往外瞄,顯然心懸被留在外面的好友,聞言如釋重負,笑道:「那就最好!貴國叛徒還是由你們自行處置吧!」用右手將佩槍拋給他,吹了聲口哨,倖存的西班牙特務立時到外面把昏迷的桑切斯抬進來,放在偵探身邊。第一分隊長轉向華生,認真的道:「麻煩你順便治療我朋友的槍傷,華生醫生。」

  雷斯垂德來不及聽醫生的答覆,已抄住手槍,一個翻身,躍進地磚移開後露出的密道內。

  密道有兩公尺高,可容三人並行,且不覺窒悶,想必有良好的通風系統,或密道出口已開啟。雷斯垂德一路狂奔,感覺周遭由亮轉黑,一無所懼,卻也心生疑惑:這密道比里昂莫波吐依茲地下書房通往金頭公園的密道做工精良十倍!定非幾百年前義大利佬挖的,亦不可能是弗林納或寇松的手筆,那是誰建造的呢?會不會就是「第三方人馬」?若真如卡薩爾所說,第三方人馬派殺手自教堂狙擊他們,之後又要繞到另一邊將寇松滅口,密道盡頭豈不是──

  「砰砰!」「啊!」

  槍響及驟發的狂叫傳來,來自密道盡頭。一道黑影隨即從出口處往回一拐一拐跑來,面貌雖看不清,但從映射光線的銀髮就看得出是寇松:他手持提燈,一路狂奔向雷斯垂德,左肩、右腰及左大腿衣褲微滲血,右臂及右大腿則嵌了顆子彈,血泉疾湧而出。警探不用猜也曉得,擦破皮那三槍是邁克羅夫特打的,淌血的這兩處槍傷才是一流狙擊手所為;但這人仍非莫蘭或莫波吐依茲那種頂尖狙擊手,否則寇松早在出口就該斃命,無法往回逃命。

寇松乍見他時愣了一下,臉泛怒容,於七公尺外止步,喝道「我若死了,先生,你也別想活!」拋下提燈,開槍!

這傢伙為什麼這麼恨我?雷斯垂德困惑地想,但提燈落下時,他視線隨之下移,恍然大悟──身前地上的影子不只一道,而是兩道!斜後方同時傳來某人微促的喘氣聲。

邁克羅夫特居然追來了,就在他身後!

當警探省覺寇松說話的對象是偵探兄長時,扳機已扣發。

「砰!」碰!」

槍響與重擊一齊爆開──雷斯垂德左手猛推,將邁克羅夫特推到自己正後方,力道大到讓他聽見偵探兄長的胖軀撞上一旁石壁。他只覺左頰熱風掠過,來不及思索這擦臉而過的一槍有沒有命中,便瞄準敵人,射擊。

「砰──!」

寇松慘叫一聲,在槍響後倒下。雷斯垂德鬆了口氣,轉身扶起捂胸微喘的偵探兄長,道:「沒受傷吧,邁克羅夫特?」

邁克羅夫特搖頭道:「您不該……擊斃他的,警探。」

「別擔心,」雷斯垂德輕摟他肩頭,安慰他道:「他的槍傷足可證明你之前打中的是他,而非你弟。法庭上我會幫你作證的。」

「我擔心的並非此事,」邁克羅夫特眼神投往仰倒在地的寇松,低聲道:「而是我們需要他轉為污點證人,揪出幕後主使。」

雷斯垂德一呆,也朝寇松望去,忽然失聲道:「等等!他還沒死!」衝到特務組織總理身邊,單膝跪下,發覺那一槍並未射穿頸動脈,而是擦過心臟,擊碎鎖骨,卡在咽喉;從血色暗紅而非鮮紅看來,傷到的是頸靜脈,且未波及氣管。他雙手壓住對方傷口,竭力止血,朝喉嚨「喀喀」作響的寇松叫道:「快說!主使你犯下縱火、綁架及謀殺案的人是誰?」

「不……不能說……」寇松綠褐瞳盈滿恐懼,艱難的道:「我姐姐……會被他……」

邁克羅夫特來到上司身旁,略彎下腰,平靜的道:「我會派人保護令姐。請說吧!」

寇松一臉懷疑,似不認為差點慘死在他手上的協理會這般好心。雷斯垂德先前已因入水救葛萊森而筋疲力盡,此刻更是按壓傷口到累個半死,耐性全失,沒好氣的道:「敢虐殺這麼多人,還怕東怕西的。至少可說在出口槍擊你的人是誰吧!」

「他……他是……『Mar……』」寇松喃喃道,目光渙散,喉頭「咕咚」一聲,頭往旁軟垂,已嚥了氣。

「『Mar』?『Mar』什麼?」警探一頭霧水的道,向邁克羅夫特望去:「難道是馬克(Mark?又或是元帥(Marshall?總不會是火星(Mars吧?你知道他說的是誰嗎?」

邁克羅夫特淡淡一笑,抱起寇松轉冷的身軀,走回密道入口,平穩的道:「還不確定。但我保證,警探,我會查出來的。」

△    △    △    △            

21小時後,「堤香與貝里尼(Titian & Bellini)」。

托馬索在杜喬和潘尼西陪伴下,在門口歡迎蜂擁而至的客人:雷斯垂德、葛萊森、邁克羅夫特及西班牙特務。

「還是白桃酒好喝!」雷斯垂德笑道,喝了一大口:「可惜福爾摩斯不在。」

葛萊森仍因傷口包紮太厚而行動不便,捂腹入座後,拿了杯柑橘檸檬酒,沒好氣的道:「誰要喝甜酒?是男人就該喝酸的!何況弟弟不在,還有哥哥嘛!着急什麼?」仰頭飲掉大半。

「喝甜酒跟是不是男人有什麼關係?只懂喝柳橙汁的傢伙不配品嘗美酒!」雷斯垂德反脣相譏道,清楚同僚意在嘲諷自己平日總愛來上一杯熱巧克力:「我哪有着急?不過是關心而已!」

「有醫生陪伴他,輪得到你關心嗎?」

「華生醫生為桑切斯治療後,就在『安東尼歐』地下室裡陪那小子,好久都沒出來!我連進去見他一面都不成。我不該關心,不該擔心嗎?」

「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先生進去過三次;你若擔心,何不問他?偵探全身是血;你不懂外科手術,進去除了添亂,還能幹嘛?你既非他兄弟,又不是他同僚,緊張些什麼?」

「你──」

邁克羅夫特聽著兩人鬥嘴,不禁微笑,端起一杯黑醋栗甜酒,打岔道:「我敬兩位一杯,多謝您們的救命之恩。」

雷斯垂德本已揪住死對頭衣領,葛萊森更差點把酒潑到同事臉上,聞言連忙坐好,舉杯向邁克羅夫特回敬,規規矩矩的,像面對管家太太的小少爺,看得端菜上桌的潘尼西失笑道:迷迭香燻雞柳橙披薩來囉!還有湯和沙拉!」

雷斯垂德想起之前在「番茄‧白酒‧雞」吃到的美食,一股懷念的滋味油然而生,嘆道:「可惜福爾摩斯和亞列西歐都不在。」

「你已可惜兩次了。」葛萊森冷冷道,而這時卡薩爾那桌的特務突然歡呼,似乎是桑切斯唱了首西班牙民謠,唱完後大夥兒起鬨,要卡薩爾與他對唱:「還有,別『亞列西歐』叫那樣親熱──他不是你同事,我才是。否則你怎不叫我『特白厄斯』?」

「義大利人熱情開放,你又不是義大利人!」雷斯垂德失笑道,朝潘尼西道:「給阿梅迪歐警探來盤白酒蛤蜊義大利麵!」

潘尼西詫異的道:「他會來嗎,先生?」

「應該不會,光梅西那和法比奧就夠他應付了。不過像慶功宴兼賀你們新餐廳開張這種大日子,還是為他來上一盤吧!就放在進門後那張單人桌上,好緬懷一下他。」

潘尼西答應一聲,將披薩、湯和沙拉放下後轉身回到廚房。「『緬懷』這個詞不是這樣用的吧!」葛萊森皺眉道:「那義大利佬又沒死。」

「誰曉得他臥底臥得怎樣了?到現在也沒消息。」雷斯垂德苦笑道,往四周張望,望見身後懸掛的一幅畫,忍不住道:「這是什麼啊?幾個美女拿著武器,在海邊聊天?餐廳裡該掛水果靜物畫或人物宴飲圖才對,掛這做什麼?」

葛萊森舀一匙馬鈴薯濃湯,聳肩道:「別問我,我不懂畫。問開餐廳的人吧!」

雷斯垂德一眼望去,只見潘尼西和杜喬都還在廚房,而托馬索則為西班牙特務上菜,無暇解決他的問題。他正不知除了大口灌白桃酒,還能怎麼打發時間時,邁克羅夫特已放下餐叉,微笑道:「讓我來為您解惑吧,警探!」

「你也懂畫?」雷斯垂德愕然道:「我以為你和你弟都只對社會現實有興趣。」

「繪畫難道不是社會現實的反映?除了少數宗教畫,大部分名家作品畫的無不是活生生的人,又或建築雕塑、鄉村風景。」邁克羅夫特含笑道,灰眸閃著親切的柔光:「對藝術的薰陶本為貴族教育的一環,何況我和歇洛克的祖母乃法國畫家吉爾內的妹妹。」

雷斯垂德笑道:「我倒寧可他的藝術品味是鑒賞名畫,而非半夜拉小提琴自創曲,吵得我累個半死,第二天沒力氣辦案。」

邁克羅夫特眼角紋路微揚,似在忍笑,溫和的道:「聽說我失蹤前一晚,他為你拉了柯瑞里的《D小調奏鳴曲》,那首該較能讓人放鬆入眠才是。」

「他啊!是想討好我,怕我火大起來,真花國家的錢讓他睡地板,獨占雙人床!」雷斯垂德失笑道:「快說吧,邁克羅夫特!這幅畫到底為什麼掛在這兒?」

「您還記得這家餐廳的店名吧?此畫乃堤香的傳世之作。堤香是十五到十六世紀的威尼斯畫家,年少時曾至貝里尼的工作室學畫。這幅《西班牙拯救了宗教》是他晚年的作品,原稿是大尺寸油畫,比安奇先生買的該是小一號的複製品。」

「畫上只有女人,沒有西班牙佬啊!『拯救宗教』是十字軍東征之類的嗎?可是我沒看到半個士兵啊!」雷斯垂德困惑的道,轉身盯著畫看:「難道西班牙缺人缺到派女人打仗?」

「您誤會了,警探。當時有場勒班陀戰役,是威尼斯共和國、教皇國、西班牙與神聖同盟組成聯軍,對抗鄂圖曼土耳其。在此畫中,堤香並未直接呈現海戰的場景,而是以手持劍矛、腳踩敵甲的女子象徵西班牙海軍、威尼斯及教皇的勝利,維護基督教國家不被異教徒侵略,就像──」

「西班牙特務救了我們一樣?」雷斯垂德恍然道。

「或許如此。不過這場勝利的代價……可不小。」邁克羅夫特輕嘆道,叉起水果沙拉,細嚼慢嚥起來,眼神透出憂思。不用他說,雷斯垂德也曉得他煩心的是什麼。

他們幾人將寇松的屍首和未醒的偵探帶離土耳其商館後,更多西班牙特務自河對岸趕來:一組護送他們返回「安東尼歐」,另一組則留在商館內外,除了趕在義大利警方及民眾關注前將屍體、槍彈及血跡清乾淨,更在處理前把現場拍照存證,以便日後高層追究下來時能有所交代。 

  憑良心講,雷斯垂德相當感激卡薩爾:若非第一分隊長同意救人,他槍法再高,也只是一個人,無法硬撼叛變特務的強大火力,還得連累葛萊森和華生陪葬,更別提救出福爾摩斯兄弟;黑手黨怕也不只因阿梅迪歐的勸說,更因曉得歐陸首屈一指的特務──「金牛」卡薩爾竟參與救人行動,作風老練、城府甚深的梅西那遂果斷下令不趁他們返程時襲擊,以免惹來西班牙報復。

  可是,正如邁克羅夫特所說,這場勝利的代價太大了。

  在戰後的談判桌上,邁克羅夫特代表英國特務,與卡薩爾結盟,議定英西兩國往後共享外交情報,且英國不可再背著西班牙與他國簽外交協議。為表誠意,邁克羅夫特同意將留在威尼斯的線人──潘尼西劃歸為兩國共享的特務,而由卡薩爾出資,助托馬索改名重建的新餐廳「堤香與貝里尼」則成為桑切斯麾下的情報機構,即「安東尼歐」的分店。隨著西班牙特務於新餐廳開張時前來捧場,以黑手黨的消息靈通,定可判斷出杜喬一家已受西班牙保護,就不會對付他們,義大利警方更不敢硬扣他們是採花賊的同夥了。

  這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損失的只有大英帝國的利益,難怪邁克羅夫特眼神如此無奈。

  「放心吧!」雷斯垂德大力一摟他肩頭,笑道:「照葛萊森和華生醫生的轉述,部長本人很欣賞你,不會因你一次失誤,就對你懲戒扣薪;至於外交嘛,我雖不懂,但我國哪天不是一下跟某國聯手,一下又跟另一國交好?義大利警方和官員糟糕透頂──當然啦,亞列西歐除外──與其跟義大利佬作朋友,我還寧可挑卡薩爾的上司呢!換了我是部長的話。」

  邁克羅夫特露出蒼白的笑容,低聲道:「政治只講利益,不講人情。今次部長因我的緣故而與西班牙妥協,定在白廳引起軒然大波;加上我私自將您和歇洛克加入隨行人員名單中,此事一旦曝光,必成為政敵攻擊部長的口實,我受些薄懲是免不了的。」

警探不知該怎麼安慰他,只得叉起披薩,邊嚼邊道:「懲罰你幹嘛?害死特務及外交人員的又不是你!弗林納死了,寇松死了,叛變特務除了戴默斯也死了,剩『Mar』什麼的槍手和幕後主使逍遙法外。我們得把這兩人揪出來,否則回國後會不得安寧。」 

「說到此人,警探,我有事想問您。」邁克羅夫特徐徐道。此時桑切斯一躍而起,手搖鈴鼓,哼起義大利民謠,又用西班牙語重唱一遍;眾特務拍手大笑,其中一人甚至跑到他們這邊,把葛萊森拉去同唱,遂無人注意他倆的低聲交談:「本來我已認定幕後主使是某人,但據我所知,那人雖有幾名部下姓氏開頭為『M』,卻無一人是『Mar』,加上那人向來先禮後兵,出手前必發函警告,而我們卻未接到類似的信函或電報,令我信心動搖,懷疑自己的判斷。」

雷斯垂德一愣,脫口道:「你怎知我們都沒收到?你問過?」

「我問過歇洛克,也和華生醫生及葛萊森警探聊過他們在倫敦的遭遇,雖然有些事離奇費解,但確實無人收過警告信。」邁克羅夫特低語道:「您可收過此類信函,警探?」

「信倒是沒有,不過──等一下!我好像看過一封電報,有恐嚇意味,就在上個月你來找我那天。」雷斯垂德勉力苦思,驀拍額叫道:「那天你突然現身警場,說要給我放個假,記得嗎?」

邁克羅夫特點了點頭,然仍淡眉深蹙:「印象中那天您值班桌上並無電報,警探。您是否在我離開後才收到的?」

「對啊!你剛走,摩契就拿給我看。我瞄了一眼,便叫他拿去扔掉。唉!早知道那玩意是那傢伙發的,就該留下來,幸好……」雷斯垂德搖嘆道,指指自己的腦袋:「我還記得內容。要寫下來嗎?」  

邁克羅夫特一瞥西班牙特務那桌,只見卡薩爾已和桑切斯雙人對唱,葛萊森也被其他特務灌酒,滿臉醉紅,隨他們打節拍哼歌。「如此敏感的內容毋須訴諸文字,」他低聲道:「麻煩您背給我聽,警探。」

「『致雷斯垂德警探:你們的勝利只是暫時的。我必復仇。』就這樣。喔,對了!」雷斯垂德喝了一大口酒,又道:「還有個『M』字,是末尾署名。『M』是誰啊?跟『Mar』是同一人嗎?」

邁克羅夫特雙眸驟射出懾人清光,慢慢道:「不是,但我已曉得他是何方神聖了。感謝您提供的關鍵線索,警探。等我回到倫敦,會去見他的。」

雷斯垂德扯住他臂膀,擔心的道:「那傢伙勾結寇松,殺這麼多人,你還敢去見他?你不怕死啊?要不要我陪你去?」

「別着急,警探。」邁克羅夫特叉起披薩,神態雍容徐靜,溫和的道:「我自有分寸,不會有事的。」

怎麼福爾摩斯家的人都這樣固執?雷斯垂德心想,忽聽潘尼西一聲驚呼:「麵呢?」

「什麼麵?」警探一頭霧水的道。

「你叫我煮好,擱在門邊桌上的白酒蛤蜊義大利麵啊!怎麼沒了?」潘尼西愕然道,捧著托盤過來,上頭的麵盤果然一條麵都不剩,刀叉及餐巾也有用過的痕跡:「是你吃的嗎?」

雷斯垂德沒好氣的道:「怎麼可能?我一直坐在這裡,除非我的手伸長三公尺,才能──咦?那是什麼?」瞥見邁克羅夫特拈起壓在餐盤下的一張小紙條。

「是吃麵那人留下來的。」偵探兄長含笑道,將紙條遞給他:「看來阿梅迪歐警探是希望我們曉得他平安無事,又不願驚動大家。」

雷斯垂德接過紙條一看,只見上面寫著「Ter in die」,鬆了一大口氣,後仰靠回紅皮沙發椅上,喃喃道:「這小子居然來這一手,我們還沒一個人發現!不愧是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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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2日,貝克街221B

「何必這麼早約我見面?」我抱怨道,拄著手杖,迎向在樓下大門前等候我的哥哥:「我知道你今天休假,可是早上七點你就想喝下午茶?還是你有案子要介紹給我?」

「別再研究案件了,歇洛克,你需要休息。」邁克羅夫特嘆道,攙我上他的座車;隨著車門關上,車夫吆喝,馬車也緩緩開出:「沒讓你放到假是我不對。我發誓絕對會為你討回公道。」

我蹭了蹭車內繡有金紫花紋的亞麻布地毯,沒好氣的道:「算了吧!寇松和他手下特務死的死、逃的逃,線索全斷,你如何找出幕後主使?你太聰明了,哥哥,換多少上司也會有人嫉妒你。你今後還是謹言慎行,別再露才揚己,免得下次我又要捨命去救你。對了,我們究竟要到何處?看馬車行進的方向……」一瞥車窗外的街道,「你似乎不是要帶我回蓓爾美爾街。」

邁克羅夫特淡淡一笑,雙手安放膝頭,閉目養神。不知過了多久,正當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我時,他卻睜開了眼,平靜的道:「我們要去見一位極其重要的人物,故而我才請你穿正式點來。」

我一瞥自己的海藍黑西裝,訝道:「見誰?不會是外交部長吧?等等……」,一望車窗,驚覺街道已為林木蓊鬱、清陽灑落的鄉村風景取代,「我們已離開倫敦了?到何處去?」

「伯克郡,溫莎。」邁克羅夫特簡潔的道。

電流般的麻痺感衝遍全身!我呆了幾秒,才握住車門把手,叫道:「我要下去!放我下去,不然我跳車了!」

「你不會跳的,我親愛的弟弟。」我哥氣定神閒的道:「你若一躍而下,全身初癒的傷必痛得更嚴重。再三分鐘我們就要抵達溫莎堡,你現在跳車已來不及了。」

我頹然坐倒,苦笑道:「你是了解我的,哥哥。我最怕這種場合。為何不幫我推掉?」

「有人指定要見你,」邁克羅夫特微笑道:「我推得掉嗎?」 

我沉默下去,感覺馬車「轆轆」駛動,直到最後停下。車夫拉開車門,對我鞠躬;我嘆了口氣,握緊手杖下了車。

我從未到過溫莎堡,只因我所辦案件從未到達英國皇室的層級,但初次造訪,我才發現這座古堡於綠茵環繞中別具莊嚴的美感。在城堡前的草地上,一名黑衣婦人盈盈而立:她著乳白邊黑衣裙,頭戴白紗,雖已上了年紀,素淨中仍透出雍容華貴。她左袖別著純白蝴蝶結,左胸別有內嵌國旗的銀白徽章,左腕上戴了珍珠銀鍊,令她流露出聖母瑪利亞的美,又不失英國第一貴族的風範。

在與她平和目光對上的一刻,電流般的感受再度竄遍全身,彷彿靈魂面對發光的天使,靜候死後審判。我忙和邁克羅夫特一同行禮,深深鞠了個躬。

黑衣貴婦微微一笑,示意我走上前來,伸出左手,中指及無名指上的銀戒閃閃發光。我深吸一口氣,單膝跪下,輕輕一吻她的戒指,暗嘆接下來的時間不知多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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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見結束後四小時,馬車飛快行駛在倫敦的道路上。

「沒想到陛下竟把她最鍾愛的那只戒指賞給你。」邁克羅夫特微訝道,望著我將那只嵌藍寶石,曾戴在黑衣貴婦無名指上的銀戒在掌心把玩:「據說它是墨爾本首相於她登基時送她的,多年來她一直用它來緬懷已逝的首相。」

我心知女王是藉轉贈墨爾本首相多年前送她的戒指,來暗喻我哥和我的親情正如墨爾本和她祖孫般感人,卻不說破,只將它收進西裝內袋裡,淡淡道:「為了此事帶我們進堡內的聖喬治禮拜堂,未免太隆重!我還以為要冊封我為嘉德勳爵呢!」

「英國數百年來也沒幾位嘉德勳爵,我親愛的弟弟。」邁克羅夫特吸一口鼻煙,若無其事的道:「何況你救的只是我,又非皇親,陛下如何會封你那麼高的爵位?」

我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道:「就算是那樣,受嘉勉的也不該是我!你是我哥,我救你天經地義,陛下何必感謝我?而且我根本沒能救到你:如非雷斯垂德、卡薩爾、桑切斯、華生和葛萊森,我早陪你一起死了。對了,還有阿德爾先生和阿梅迪歐警探──他們才是最該受褒揚的人。」

「特務和臥底無法成名露面,本國或外國都一樣。至於雷斯垂德警探和葛萊森警探,我昨日已去警場向他們致上外交部的感謝函,並建議總長為他們加薪;華生醫生方面我不便插手,」邁克羅夫特溫和的道:「你若無良策,何不請他去聽小提琴演奏會?」

我沒好氣的道:「等我傷好了再說。」一瞥車窗,見馬車已駛上貝克街,忽然道:「送我回住處後,你還有何行程,哥哥?」

「很少聽你在一天內喚我這麼多次『哥哥』,更別提關心我的行程。」邁克羅夫特收起鼻煙壺,含笑道:「你是否被威尼斯的事件嚇怕了?我不會一離開你的視線,就遭綁架謀殺的。」

我沉聲道:「虧你還笑得出來!第三方人馬一天沒落網,我一天不能安心。我懂武術,華生和雷斯垂德會開槍,你卻什麼都不會。若你的隨行特務改天又被殺光了呢?告訴我你的行程,哥哥,這樣萬一你有個閃失──」

「好,好,我就告訴你。我稍後會去英印俱樂部寄一封信,與一位伊頓校友討論關於一名侯爵的事情;明天下午兩點,我預定要去眼鏡行領取我訂製的單邊眼鏡,眼鏡行位於牛津街137號。」邁克羅夫特安撫似的道,而馬車剛好煞停:「這樣夠了嗎?」

這稀鬆平常的行程毫無危險性……我抄起手杖,凝望著他道:「祝你有個愉快的一天,哥哥。」隨即下車,走向221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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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唰!唰!唰!唰!唰!」

  「啊──」方索普不斷顫抖,終於在被鞭到第五下時慘叫出聲,叫聲旋即化作「唔呃……啊……」斷斷續續的哀嚎。

  「夠了,莫蘭。」莫里亞蒂忽然道,筆尖略一用力,在那疊家庭收支計算表上捺下一個墨水暈開的黑點,語調平穩無波。

  「『夠了』?」一襲墨藍軍服的莫蘭倏回頭,握緊皮鞭,鷹勾鼻微顫,寶石藍般清冽的眸子怒火迸射,厲聲道:「他犯的錯還不夠大嗎?就該狠抽他六十鞭,教他長長記性,以後別再犯相同的錯誤!」 

「六十鞭抽下去,就沒有『以後』了。」莫里亞蒂擱下酒紅色鋼筆,望向兩公尺外趴在斜板刑墊上發抖喘氣,背部血痕交錯的方索普,及狠瞪著他,宛若怒鷹的莫蘭,戴亞麻布白手套的雙手在大腿上交握,修長的大拇指彼此互繞,徐徐道:「方索普侯爵是難得的人才,毋須因此一微小疏漏承擔令人惋惜的後果。你說是嗎?」

「多……多謝主人……不殺之恩。」方索普緩過氣來,語聲仍痛顫得厲害:「我所犯下的……絕非微小疏漏。沒能將寇松滅口,也未能……帶回福爾摩斯兄弟,我……罪該萬死,縱然被……被上校打死,亦死而無怨。」

莫蘭冷哼一聲,口氣卻不冷,道:「知道就好。」將鞭擲入一旁裝滿水的銅盆,再卸下背著的黑色小包,從中抽出繃帶、紗布、酒精瓶、幾根棉棒,及一個小圓紅盒。他把所有器材放在左側小方桌上,以棉棒沾了些酒精,為徒弟傷痕累累的背部消毒,沉聲道:「別動,方索普,也別大呼小叫。誰犯錯都得挨鞭子。教授沒下令斷你手腳,已夠仁慈了。二十七年前,我陪教授經略歐洲,被恩施塔特的幫派逮住,狠鞭半小時,也沒叫過半聲;你才挨五下,有何好叫的?再叫我就打足你六十鞭!」

莫里亞蒂嘆道:「你那時才挨了三十幾鞭,若鞭足六十下,也必死無疑。何況你身經百戰,侯爵卻養尊處優,何苦對他苛求?」

「『養尊處優』?『苛求』?那你還叫他去威尼斯執行任務?為何不派我去?」莫蘭忍不住爆發,衝著他喊道:「那個雷斯垂德算什麼東西?蘇格蘭場神槍手能跟我比嗎?方索普就是怕了他,才沒追過去,朝寇松腦袋補一槍!萬一寇松死前對警探和偵探兄長供出你,你豈非萬劫不復?你難道都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莫里亞蒂灰眸眨也不眨地望著他,平靜的道:「雷斯垂德警探的槍法確實優異,莫波吐依茲男爵生前對他也十分推崇;方索普侯爵及時撤退,亦屬情有可原。」

「『莫波吐依茲』?又是莫波吐依茲!你冒這麼大的險,布這樣一個局,不就是為了替男爵報仇嗎?為了替他報仇,自己的安危都不顧了!」莫蘭寶藍眸再度燃放無匹的怒火,持棉棒的手略一用力,令方索普再度「唔呃」一聲;他卻似完全忘記侯爵,只盯著轉回桌前,研究家庭收支計算表的莫里亞蒂,一字一句的道:「你老實說,教授,你心底還有我嗎?你還重視我對你的付出嗎?」

「若我心底沒有你,就不會安坐於此,任你破口大罵了。但犯上舉動若出現在密室外,我便不會再容忍──組織只有一個領袖,而那人並不是你,望你謹記。」教授淡淡道,雙眉略蹙,鋼筆輕敲桌面:「奇怪,上個月的收支為何比之前多出一百三十五鎊?」

莫蘭深深吐出口氣,放下棉棒,打開小圓紅盒,將盒內的乳白藥泥抹在方索普背上,顯然在一頓發洩後怒氣已消,冷冷道:「八成是你招待華生醫生吃吃喝喝,花了不少錢。」

「那是本月的開銷,不是上個月的。」莫里亞蒂心不在焉的道,仍蹙眉苦思,活像在解史上最難的數學習題。

「啊……上個月是四月,主人!」方索普忽然叫道:「429日上校生日當天,您不是送他……一打勃艮地葡萄酒?肯定是這筆費用超支了!」

莫蘭黝黑峻瘦的雙頰立時通紅,沒好氣的道:「為何不說是教授買咖啡的錢?看他出題、寫論文、批改作業時,哪次不是從深夜喝到天亮?就是喝太多了,才會生病!」

「感冒可不是喝咖啡造成的,莫蘭,何況咖啡豆也不值多少錢。」莫里亞蒂沉柔微笑道,眼角餘光瞄向他,似在欣賞他的反應:「方索普侯爵說得對,我看還是送你的生日禮物比較花錢。」

「我沒那麼喜歡勃艮地,教授。」上校咕噥道,語聲小了許多:「建議下次送香檳。」

教授含笑道:「我會謹記在心,莫蘭。」

方索普眼中不禁流露羨慕神色,小聲的道:「什麼時候……我也能拿到您送的生日禮物,主人?唉喲!」

莫蘭收回敲他肩頭的手肘,冷冷道:「那是獨屬於我的權利,方索普!別以為你區區一個隨扈就可為所欲為。」

「我哪有啊,上校!為所欲為的……是你吧?」方索普失笑道:「巴克爾先生對我提過,你年輕時曾暗殺法國黑幫老大希波利特失手,主人都未懲戒你,不過是責備你兩句,你就與主人大吵一架,負氣出走……看來組織裡唯一犯錯不用挨鞭子,說話比主人大聲的,就是你吧!」

「咚、咚、咚咚咚!」節奏奇特的敲門聲驟響,接著是一道小心翼翼的嗓音:「巴克爾有事求見,主人。」

莫里亞蒂略抬單邊眼鏡,阻止部下鬥嘴,淡淡道:「進來!」

門把被轉開,巴克爾走進教授宅邸書房內的密室,先向莫里亞蒂行禮,這才轉向莫蘭,悄聲道:「一小時前,我收到英印俱樂部的通知,有位紳士留了封信給你,上校。」

莫蘭瞪他一眼,目光彷彿在說「區區一封信不會等我回家後再拿給我嗎?蠢材!」卻未罵出口,顯然極寬容追隨自己多年的伊頓學弟,道:「下次別再對方索普胡言亂語了。把信拿來!」

巴克爾一臉無辜,一副「我剛剛又沒偷聽多久」的表情,令方索普再笑出聲,但一牽動傷口,又呻吟起來。「把藥給我,莫蘭,你去讀信。」莫里亞蒂平靜的道,起身上前,與上校錯身而過時,從他手中抽走小圓紅盒,脫下手套,為方索普上藥。莫蘭冷哼一聲,用銅盆旁的毛巾隨便擦了擦手,大步走到桌前,翻找拆信刀。

「主人!您……」方索普失聲道,眼中透出不敢相信的震驚與感激──組織裡每月都有人因犯錯而受罰,事後全由負責執刑的莫蘭為受刑者療傷上藥;莫里亞蒂從不親自動手,如孤高不染片塵的白鶴在旁觀看,似不願手染血腥。但今次……

「知道為何不在總部罰你嗎,方索普侯爵?總部的刑室及囚室只留給敵人、叛徒及死人,而你從今日起就要升任我的侍衛長,統領所有隨扈了;讓莫蘭打你是為了教育你,而非讓你丟臉。」莫里亞蒂沉柔道,右手食指沾著藥泥,慢而滑順、沁涼如水地抹過他滲血的鞭痕:「下回別再犯錯了。」

方索普用力點點頭,啞聲道:「我……我定誓死效忠,絕不再犯任何錯誤!」

「教授?」一聲低喚傳來。莫里亞蒂側頭望去,只見上校左手握著已拆開的信封套,右手則緊抓著信,直勾勾望著他,神情無比凝重,沉聲道:「信是寫給你的。」

「喔?這倒有趣:收件人是你,內容卻是寫給我的?」教授漫不經心的道,繼續為侍衛長背部抹上藥泥,再放下紅盒,執起紗布:「看來寫信相當清楚你是我的副手及參謀長嘛!總不會是那個自命不凡的偵探寄來的吧?」

「不,教授,」莫蘭面容驟變得清鋼般冷白若死,一字字道:「信末落款人是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

室內瞬間安靜下來:方索普呼吸轉促,巴克爾瞠目結舌;唯有莫里亞蒂灰眸寒爍如冰巖,過了七八秒,才緩緩道:「你來幫侯爵包紮傷口,巴克爾先生。把信給我,莫蘭。」

「不行!」莫蘭厲聲道,語聲微微顫抖:「要是……信上有毒呢?我的責任是保護你,不是讓你死!」

「說的好像你已中毒的樣子,莫蘭。你──」莫里亞蒂話到一半,忽然停住,盯著上校的指縫──那裡和信紙都沾了淡黃粉末。

莫蘭咬牙盯著他,如一頭身中毒箭,將死於獵人手上的猛虎,低沉的道:「別過來,教授,它可能有傳染性──這可是英國特務頭子寄來的東西。巴克爾,代我處理好歐陸的事。方索普,教授待你不薄,我死後他的安危就拜託你了;記得把我的屍首和信一把火燒掉,別讓他沾到毒粉。」

巴克爾狂叫一聲,方索普呆若木雞;只有莫里亞蒂深吸一口長氣,又緩緩吐出,道:「那粉末未必有毒,莫蘭──把信給我。」

「別過來!」莫蘭急喝道,湛藍眸似要飆出淚光:「都說了叫你別過來,你還不聽?你是想讓敵人憑一封信就毒死我們兩個,毀掉整個組織嗎?」

「偵探兄長不會這般蠢──若他打算毒死你我,信末就不會署名。」莫里亞蒂鎮靜的道,伸出右手:「別怕,莫蘭,把信給我。」

上校遲疑了幾秒,才道:「你若非得讀信不可,教授,至少先戴上手套──本來我也該戴的,一時疏忽,死了也不怨人。」

「我不會拿你為我出了差錯的計劃負責。」教授凝望著他,慢慢道:「你若死去,我還能活多久?這些粉末肯定無毒,相信我。」

莫蘭大笑一聲,語調諷刺又滿盈淒愴:「無毒?不然你以為這是什麼?麵粉?雛菊碎末?研磨成細粉的咖啡豆?不,教授,我不會拿你的性命來冒險。沒有我你當然還能活很久──方索普和其他隨扈會保護你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莫蘭。」莫里亞蒂平靜的道,灰眸深深凝視著他,宛如雪峰上折映日光的鏡湖。莫蘭像是突然明白了,雙頰紅潮蔓延到脖頸和耳根,沒有開口。

「從你拆信到現在,已過了兩分鐘;若它有毒,你早該倒下了。」教授柔聲道,安撫的語氣簡直像在撫摸沉睡的白兔,而非對黑幫頭號狙擊手兼組織第二把手講話:「可以把信給我了嗎?」

上校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毛巾,巴克爾。戴上手套,教授。」

巴克爾立刻跑到銅盆旁。莫里亞蒂嘆了口氣,搖頭道:「這實在──」

「戴上,教授。」莫蘭一字字道:「你喜歡與敵人玩遊戲,喜歡冒險,我卻不喜歡,尤其不喜歡拿你來冒險。你若不珍惜自己的命,我乾脆將信燒了,再舉槍自盡,好過你有萬一的可能中毒。」

莫里亞蒂再嘆一口氣,接過巴克爾雙手呈上的毛巾,將指間的藥泥和血擦乾。他望著巴克爾回到方索普身後,為侍衛長背傷包紮,這才迎上副手堅毅深邃的目光,戴上亞麻布手套,徐徐道:「方索普侯爵說得沒錯:三十一年來,敢這樣對我說話的只有你……真不知我為何容忍你那麼久。」

莫蘭也不抗辯,將信遞過去,緊盯教授讀信時的每個動作,似擔心萬一手套破損,毒會從微小的破口滲進肌膚;好一會兒後,他才沉聲道:「怎樣?」

「沒什麼稀奇的,不過是以外交辭令,客氣地暗示他曉得整件事是我派侯爵聯絡寇松促成的。」

「就這樣?」

「他還約好明天下午兩點與我們談判──你跟我。」

上校濃眉深蹙,低沉的道:「這毒藥也不知多久才發作……我若死了,就讓方索普陪你去;談判桌上這樣近,他總不至於射偏了。」

「那豈非不打自招?即便寇松死前說了什麼,他手邊也沒有物證;若有,他早拿證據去蘇格蘭場,而我也無法安穩地在大學教書。至於你的死活……放心,莫蘭,那不是毒藥。」教授一揚信紙,示意副手望向信末署名下方一行得瞇眼細瞧,才能辨別的蠅頭小字,語氣透出一抹歡快:「他以紳士信譽保證,信上的粉末只是他早餐前吃的胃藥,絕無劇毒。看來我又要容忍你幾年了。」

莫蘭一呆,雙眉終於舒開,鬍髭間也露出笑意,道:「不是幾年,教授,是幾十年。」

「做我們這行不太可能長命百歲,莫蘭。」莫里亞蒂從容道,重返桌畔,執起鋼筆,輕輕轉動著,若有所思:「說不定我明天就會死在他相約談判的那家眼鏡行裡,也未可知。」

方索普倒抽一口氣,失聲道:「那上校一定要去!只有他的狙擊步槍才能保護您。萬一談判不利,非得有所犧牲……」垂下頭去,語聲轉低,「您把我交給警方也沒關係。我會一力承擔所有罪責,不把您和組織捲進去的。」

「說什麼呢,方索普侯爵!我詹姆斯‧莫里亞蒂絕不會犧牲任一名對我忠心的手下,何況是你?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只說雙方皆不得攜帶步槍、手槍、炸彈及刀劍,可未言明……」教授漫不經心的道,一瞄上校隨時斜背身後的手杖型氣槍:「不能帶這個。」

「還有你的鋼筆,教授。」莫蘭淡淡道,眸間射出寶藍銳光,好似偵探兄長就在眼前。

莫里亞蒂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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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3下午兩點,「艾麗莎」眼鏡行前,一輛四輪馬車徐徐停下,邁克羅夫特拄著手杖,從車內步出,對車夫低聲吩咐幾句,接著正了正領帶,走進眼鏡行大門。

  老闆霍本先生低頭擦拭鏡片,而幾名客人在挑選合適的眼鏡。「午安,霍本先生。」他微笑道:「我訂的單邊眼鏡是否到貨了?」

霍本朝他望來,詫異的道:「很多人跟我們訂眼鏡,先生。您訂的型號是──」

邁克羅夫特略俯身,湊到老闆耳邊,輕聲道:「編號18351227,鏡片邊緣有P. J. M.』刻字那一副。」

霍本渾身一顫,放下鏡片和拭鏡布,悄聲道:「請隨我來!」領著他掀開門簾,穿過窄廊,來到儲物室旁的一面牆前。霍本將牆上盆栽移開,按下盆栽後刻有「F. W.」的圓形浮雕,再將它右旋三圈,低聲道:「那兩名紳士等候多時了,先生。祝您好運!」

邁克羅夫特點點頭,拄杖大步走入石牆右移後露出的暗紅空間,暗暗希望自己能依賴比手杖更有用的武器;然而,他也清楚自己為何要求談判雙方都別帶槍,不僅是怕波及無辜,更因在匪幫第一及第二用槍高手面前,外行人如他若拔槍,只會死得更快。

他僅存的武器只有口才,以及智謀。

詹姆斯‧莫里亞蒂背倚猩紅沙發,一襲無懈可擊的黑西裝白襯衫,頭戴從不取下的黑禮帽,隔著鋪有暗紅桌巾的橢圓桌,灰眸眨也不眨地望著他,於室內四盞吊燈照耀下,透出幽謐深邃的色澤,彷彿尚未成形的漩渦,一旦開始轉動,便會將他的靈魂吞沒。

與神態從容的主子相比,塞巴斯蒂恩‧莫蘭的寶藍眸透出清警,著墨藍軍裝的上身微俯前,像一頭被關入鐵籠的猛虎,對自己必須置身敵方要求的密室內談判略感不耐,甚至焦慮。即便兩人從未見過彼此,但邁克羅夫特敢肯定,上校此刻盡想著萬一談判破局,要如何保護教授殺出去,尤其是在他只要關上暗門,下令放火或毒氣,32平方公尺的空間就會化為地獄的密室內。

因此他唯一的對手,只有莫里亞蒂。

暗門關上,室內一片寂靜。

「聞名已久,今日總算得見。」莫里亞蒂伸出戴亞麻布手套的修長右手,微笑道:「幸會,福爾摩斯先生。」

邁克羅夫特感到大敵雖仰視,氣勢卻遠勝站著的他;他終歸是談判高手,將手杖斜靠桌畔,騰出右手與敵人相握,溫和的道:「你和你的副手相當有膽量,莫里亞蒂教授。」旋即鬆手。

「喔!這沒什麼。我經歷過比這糟糕許多的處境。」莫里亞蒂閒話家常般的道,教人無法想像他的性命、名聲和事業即將在這場談判中毀於一旦:「可否請教此處為何人所建?我甫入內,即注意到桌腳竟雕飾都鐸王朝的徽記;在閣下進來前,莫蘭告訴我,根據他的計算,若通風孔釋放出毒氣,毒煙將於三秒內擴及整個房間,不愧為乾脆俐落的殺人手法。」

「法蘭西斯‧華星漢──伊莉莎白女王的大臣,全歐洲的英國特務均歸他管轄。此處至少死過十五人,都是極具份量的人物。自他逝後,密室便作為外交及特務談判使用,但只有少數人知道,而部長決定將它託付給我而非寇松。我接管後,移除房內不少古物,只留下桌子,而房內的暗紅色調是為了萬一事態發展至必須流血時,一眼望去較不明顯,毋須清洗更換──你也知道,公家機關向來經費有限。」邁克羅夫特在桌對面坐下,略帶歉意的道:「華星漢爵士是我們這行的老前輩。我一直在向他學習。」

上校臉色微變,莫里亞蒂卻神色不變,眸神由灰海般的幽邃化為雪峰上的冰柔,徐徐道:「與我為敵並不明智,先生。」

「我從未與你為敵,是你與我為敵。你多年前就派莫蘭上校擾亂我國與歐美各國的政經軍事合作及衝突,藉此賺進大把軍火利益,反對你的人全遭上校槍殺或『意外』死亡。今年春夏,舍弟歇洛克開始調查你的屬下莫波吐依茲男爵,得知男爵近年來接手上校在歐陸的工作,為你犯下無數謀殺異己的罪行。然而,我始終未對他出手,直到歇洛克身受重傷。」邁克羅夫特平心靜氣的道,望定對手面龐,不放過每一分細微的表情變化:「男爵自盡後,我開始規劃對付你,尚未付諸實行,便出使義大利,然後事情就此發生:八十七條人命,外加舍弟、雷斯垂德警探及敝僕老馬爾蒙所受的傷及折磨──這筆債,莫里亞蒂教授,你必須拿命來還。」

莫里亞蒂一笑,雙手在桌上交握,大拇指彼此互繞,道:「聽你這一席話,我即可告你毀謗。警方已證實連環槍擊案的唯一凶手是服毒身亡的男爵,沒有別人,而莫蘭更徹頭徹尾與此事無關。」

「那麼,方索普侯爵也與莫蘭上校無關?」邁克羅夫特奇兵突出的道。

教授淡眉微蹙,然仍從容道:「我尊敬你的智慧與人格,先生,因此我承認我確曾派方索普與寇松爵士接洽,但那是爵士先找上我的。殺人放火的事侯爵一概沒做,我更沒做。至於莫蘭……我不明白此事跟他有何關係。我可以找出多位准將、中校及少校作證,在閣下出使威尼斯期間,莫蘭他重返陸軍,和多位高級將校玩牌消遣,閒來便於射靶場與同袍比試,絕未踏出國門一步。」

邁克羅夫特深刻感受到黑道魁首對副手的關心和愛護,心想唯一能扳倒大敵的招數只有這個了,淡淡笑道:「莫要瞞我,莫里亞蒂教授。你不好奇寇松死前說了什麼嗎?」

教授沉默著,似已悟出勝負的關鍵。「講。」上校忽然道。

「他說,在密道出口槍擊他的人是『Mar』。儘管他未說完便已嚥氣,但雷斯垂德警探告訴我警告電報的事。教授,你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如非那封電報,我可能還無法確定是你做的。」邁克羅夫特慢條斯理的道,眼中驟射出動人心魄的光:「『Mar』就是『Marquis』──『方索普侯爵』(Marquis Fanthrope),對不對?」

莫蘭忍不住道:「就算射他兩槍的是方索普,又與我有何關係?」

「你說溜嘴了,上校──報紙上可未提及寇松遭開幾槍啊!」邁克羅夫特含笑道,望著莫蘭的臉迅速漲紅,而莫里亞蒂銳利地一瞥副手:「我回國後,發動仍在國內的特務,查明哪位侯爵與你或教授有瓜葛;幸好我麾下特務跟你們的組織一樣,核心成員皆為貴族,打聽此類情報輕而易舉。想聽嗎,教授?」

莫里亞蒂恢復鎮定,眼神卻再非冰柔,而是霜凝,道:「說下去。」

「亞倫‧方索普是老侯爵的幼子,父逝後遭兄長虐待,牛津畢業後被趕出家門,流落街頭,直到於1883年看見牛津來福槍俱樂部舉辦的射擊比賽的海報。第一輪他擊敗七名對手,第二輪他積分險勝莫蘭上校;然而,在翌日的第三輪比賽中,他卻因腿傷而意外敗陣,未能拿到五千鎊的冠軍獎金。有人說他前一晚違反規則偷練,遭流彈所傷,被發現後遭到除名;也有人說那一槍是上校打的,以防他獲勝。總之他輸了,在貴族社交界消聲匿跡幾個月。奇怪的是,」邁克羅夫特若無其事的道:「他三名兄長全在這幾個月內接連暴斃,而後他正式成為方索普侯爵,一夜間家財萬貫,更多了些從未有過的嗜好,以方說聽音樂會、看畫展,或去倫敦大學閒晃;更奇怪的是,每次他出沒的地點總有人目擊到你──這豈是巧合?他是否因射擊技巧優異,被你吸收,成為你的隨扈了?」

莫里亞蒂淡眉一挑,道:「是又如何?難道你光憑他和莫蘭比試過槍法,又出現在數理學院院長室外,就要法院申請逮捕他?治安官不會開搜索票的。他父親生前可是國務機要大臣,更是法國總統的兒女親家;你控告他,只會毀了自己的前途!」

「誰說我打算控告他了?」邁克羅夫特巧妙反問道。

莫里亞蒂大拇指停止互繞,輕聲道:「你要動用特務去抓他?」

「我今晚七點要參加外交部的餐會;若我屆時未能現身,我精選的十二名特務將潛入侯爵府上,將他帶走。聽說他昨晚回府時動作遲鈍,是否因未能射殺寇松及押回我和歇洛克,遭你懲處了?這懲處可真不是時候。我的部屬或許非莫波吐依茲的對手,要擒下一名負傷隨扈仍可辦到。」偵探兄長微笑道:「他只為你效命四年,要想透過威脅利誘,從口中問出你的情報,你認為有多難呢?」

莫里亞蒂平靜的道:「我於方索普有大恩。他不會背叛我。」

「在酷刑之下也不會?華星漢爵士可是傳下不少招數,當年使意圖謀叛伊莉莎白女王的人俯首認罪;我雖不喜動刑,但今次歇洛克身中多槍,幾乎死在我懷裡,教我很難對你的人生出同理心。相信我,莫里亞蒂教授,」邁克羅夫特平和的道:「你走進監獄,步上法庭,走上絞刑台的日子已不遠了。你是打算繼續否認自己的罪行,還是爽快招認,讓我送你上路呢?」

教授目光轉銳,沉著的道:「放出毒煙,你自己也會死。」

「或許吧!」邁克羅夫特灑脫聳肩,漫不經心的道:「那就要看出門前老馬爾蒙給我服下的解藥是否有效了。」

無聲的崩碎自灰眸間綻開──他幾可望見莫里亞蒂的恐懼,那冰霜裂解下靈魂深處的顫慄。「承認吧,教授!我相信你寧可死得有尊嚴,也不願屍首在絞架上懸晃。」他柔聲道,望進對手心底,眼神如光寧靜:「我親自前來見你,而非一進眼鏡行就下令放毒煙,是因我尊敬你,尊敬你在學術界地位崇高,還有暇統治橫跨全歐的犯罪帝國;然而,你應當清楚,你是贏不過我的──若舍弟是偵探界的最高上訴法庭,我就是英國政府。只要你認罪,我可讓你痛快一死,再以心臟病身亡的名義為你發喪,保存你的名譽。」

莫里亞蒂沉默許久,忽然道:「莫蘭呢?」

「上校既未參與威尼斯事件,我可以放過他,待你毒發斃命後,命人將他抬出去急救。」邁克羅夫特淡淡笑道:「我也可以放過方索普侯爵,畢竟他從未犯過重罪,只是個傳話的。再說了,你也需要忠心部屬協助我為你處理後事──總不能要我向部長申請經費來辦這種事,你說是吧?」

教授抿起薄脣,四秒後緩緩張開──他要承認嗎?邁克羅夫特永遠不知道,只因上校已先一步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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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及註解原作梗:

 

穆斯塔法帕夏為鄂圖曼土耳其帝國將領,於十六世紀時率軍進攻威尼斯,威尼斯將軍布拉加丁投降後遭其剝皮分屍示眾,此為史實(詳見Wikipedia)。

 

開槍打中H的不只哈里,還有阿德爾;但因先前My&H相約不得對任何人吐露阿德爾的特務身分,My遂未對W提到H曾中阿德爾一槍。

 

L在里昂為莫波吐依茲關押在地下書房時,曾於通往金頭公園的密道逃脫,詳見齋主《墨綠傷痕》

 

葛萊森在蘇格蘭場值班時喜喝柳橙汁為我自設,見齋主雷斯垂德的一天》。雷葛兩人互嗆本不關My的事,但L那句「只懂喝柳橙汁的傢伙不配品嘗美酒」引起My的注意(H兄弟在被關時喝過柳橙汁),他才會幫忙打圓場。

 

L喜愛熱巧克力為我自設,因為布雷茲特里特值班時常喝,見《初識探案》Part2(或本子P20-P21)及《孤獨的偵探》Part6(或本子P83-P84。葛萊森嘲諷L愛喝甜的,實為暗酸LB兩人交情太好。

 

My&H的祖母乃法國畫家吉爾內的妹妹,於原作《希臘語譯員》案中曾述。

 

堤香(或作提香)的生平事蹟請見Wikipedia。我挑這個畫家來寫,是因好友丹澐不斷對我說:「你寫威尼斯一定要寫到堤香!」,我就查查他有什麼梗能寫的,最後意外查到《西班牙拯救了宗教》這幅畫(此畫解說及原圖見Wikipedia,所繪的勒班陀戰役亦為史實)。寫西班牙特務純因我喜歡納達爾,想寫一個像他的特務,沒想到最後西班牙特務真的拯救SH的世界,而歷史上也真有幅畫描述西班牙拯救基督教世界,畫家本人還是威尼斯人!真是比扯鈴還扯的巧合啊!

 

LMy離開警場後收到恐嚇電報,見齋主《墨綠傷痕》結尾(未公開,只收入本子)

 

Ter in die!」是拉丁文的「Three times a day!」,之前連載有出現過,意為「一天吃三頓!」。阿梅迪歐留下這句話,暗示L&My吃麵者是他,而故意不留姓名是怕外人發現,洩露他的臥底身分。

 

在原作《布魯斯─帕廷頓計畫》(The Bruce-Partington Plans)結尾,WH在破案並找回海軍計劃後,「在溫莎度過了一天,帶回一枚非常漂亮的綠寶石領帶別針。我問他是不是買的,他說某位殷勤的貴婦送給他的禮物。他曾有幸替這位貴婦略盡綿薄」(遠流版卷四P97)。因此齋主遵照Doyle的文風,也不直接寫出黑衣婦人就是維多利亞女王,只用暗示。文中女王衣著配件描述參考Wikipedia內女王照片。但她送H的銀戒是墨爾本首相所贈一事為我自設(因為我很喜歡看Victoria第一季裡墨爾本和女王的互動啊!)。

 

歷代英王常於溫莎堡內的聖喬治禮拜堂冊封嘉德勳爵,但此爵位只有皇族貴戚及外國君主能獲冊封,因此My暗示H不要妄想(笑);不過此處為皇室專用禮拜堂,H&My能在此獲女王接見也算殊榮。

 

My所提的伊頓校友就是Moran,侯爵則是方索普,單邊眼鏡則暗指M,眼鏡行就是他與MM談判的地點,故而My告訴H這一切實為交代後事,以防談判失敗遇害,只是H還未推理出來。

 

原作《恐怖谷》案提及H曾潛入M家,檢查他的文件及收集他的家用支票,因此齋主很好奇M平日家用都買什麼,就寫了由妒恨轉為歡樂的MM段落

 

文中Moran在組織裡享有諸多特權:其他匪徒都尊稱M「主人」或「您」,只有他直呼M「教授」或「你」,還常飆罵或命令MM對其他手下也多連姓帶爵位稱,無爵位者加先生」,唯有對Moran直呼「莫蘭」而非「莫蘭上校」。眾匪徒對Moran一律稱「上校」,而Moran對眾人都直呼姓氏,不加爵位或先生」。Moran的生日為齋主自設,MM每年生日都互送賀禮(MoranM的禮物詳見莫里亞蒂的禮物》),能收到M的生日禮物是Moran的另一項特權。

 

M那句你若死去,我還能活多久?意為若Moran死去,他也不願獨活Moran卻誤會了,以為自己死後還有方索普等隨扈保護M,故而口氣很酸;M不得已,只好半挑明事實。Moran恍然大悟原來教授是在乎他的,頓時臉紅到耳根(笑)

 

齋主自設M21歲時招攬16歲的Moran,共創犯罪組織;根據原作《空屋》案,Moran生於1840年,1887年時Moran47歲,M52歲,兩人相識相知已31年。

 

My提到他訂的眼鏡編號18351227,是暗示M 18351227日出生(生日為我自設);鏡片邊緣「P. J. M.」則為Professor James Moriarty的縮寫

 

F. W.」浮雕即為法蘭西斯‧華星漢Francis Walsingham)的姓名縮寫,而眼鏡行店名「艾麗莎」(Eliza)則暗指此處為十六世紀伊莉莎白一世時的特務據點。華星漢為歷史人物,此密室與他的關聯則為齋主自設。

 

原作《五個橘核》案(The Five Orange Pips)裡H自稱「我這裡成了最高上訴法院(遠流版卷一P295);原作《布魯斯─帕廷頓計畫》裡,H曾對W提到My時表示:「如果你說他有時候就是英國政府,從某種意義上說你也是對的」(遠流版卷四P71)。

 

謝謝大家耐心閱讀完Part14

歡迎你們留言分享心得!

Part14血紅假期》連載最後一篇,

想知道絕望的莫蘭將如何孤注一擲,拯救莫里亞蒂嗎?

(別忘了,上校可是有帶拐杖槍的喔!)
完全不會打鬥和開槍的邁哥又要如何與教授和莫蘭周旋,

同時幫重傷的弟弟討回公道?

雷斯垂德、福爾摩斯和華生最後會現身嗎?

歐美場後我清點一下,墨綠血紅本還剩三本

我將不再加印,《血紅假期》未公開部分

(只收本子,沒放上部落格)結尾3668

想知道大結局就請來信 jshw7654@gmail.com 跟我購本喔!

謝謝大家!

 

近期齋主部落格小說連載貼文順序暫定如下

20238月:紫珊瑚》7-8

20239月:(新文)齋主第20篇福爾摩斯同人Part1

多謝你們的支持(鞠躬)!!!

 

閒逸齋主人莫凡 112.5.21. 8:46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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