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斯》與勞基法（下）：瑪麗篇＆華生篇＆雙莫篇

多謝大家熱烈點閱前不久齋主貼的《福爾摩斯》與勞基法（上）：福華篇＆雷斯垂德篇！

在上一篇裡，我探討原作福爾摩斯（老闆／偵探）和華生（員工／助手）的關係，也研究了原作和我同人裡19世紀蘇格蘭場警探（以雷斯垂德為例）的工時和工作量。

接下來讓我們將焦點轉向原作中華生的妻子瑪麗，和與19世紀英國女性的工作情況；我們同時也要探討原作裡的華生婚後開業行醫，成為雇主時，是如何對待家中僕人及診所助手；最後，我們要深入了解原作和我同人裡的黑幫組合──莫里亞蒂教授和莫蘭上校，將他倆主從兼摯友的互動模式與福華對照。

瑪麗篇

看過19世紀英國小說的讀者都知道，在那個年代，女性從事的工作一般有幾種：貴族或中產階級的女性若家族沒落，可以去有錢人家裡當家教，或幫公司作打字員；勞動階級的女性則可能當縫紉女工、女僕，甚至在風月場所上班。

此外，當時女性的工時及工作量差距也大：當工人或僕人的話得辛苦到死，當家教或打字員就相對悠閒一些。

相對於打字員的在家接案，家教對中上階級女性是個尷尬的行業：在不少小說中（如《簡愛》，或福爾摩斯原作的《雷神橋之謎》案），女家教容易跟已婚男老闆擦出愛情火花，從而影響雇主的家庭關係。　

或像原作的《銅山毛櫸案》裡，女家教亨特小姐發現雇主孩子有暴力傾向，雇主又對她有不合理的要求（要她剪斷頭髮，穿特殊服裝，坐在指定地點教小孩），擔心自己遇上壞心雇主，遂找福爾摩斯和華生求助。

在原作《四簽名》案裡，瑪麗正是一名女家教，服務於弗里斯特太太家。雇主是中年婦女大為降低瑪麗的人身風險（至少不會擔心男老闆對她意圖不軌），而且從原作華生的描述中，看得出弗里斯特太太把瑪麗當好友，而非小孩的老師。

比方說，當華生前往弗里斯特太太家，向瑪麗報告他和偵探調查她父親生前可能分得多少財寶時，雖然夜已深，弗里斯特太太仍在屋內等候瑪麗回來，親自為瑪麗和華生開門，並溫言慰問她；送華生離開時，也是兩名女子一起手牽手，站在門前送他。可見弗里斯特太太是以關心朋友而非員工的溫情對待瑪麗（換成是我，必定先擔心員工若得到大筆財寶會離職，而忙著物色新家教）。在我的同人《赫德森太太歷險記》裡，也是以朋友間親切互動的方式（瑪麗婚後請弗里斯特太太到家裡來吃飯），來描寫這對雇主和員工間的互動（詳情請點此連結）。

瑪麗作為家教的薪水如何，原作並未細述；但從財寶持有者後代曾連續數年寄珍珠給瑪麗，好讓貧苦無依的她能賴以生活，她卻沒把珍珠變賣，反而帶去221B給福華作為推理線索來看，她在弗里斯特太太家應該待遇不錯。否則她父母雙亡，又無親戚，要是薪水不高，在物價飛漲的倫敦如何生活？

原作未提到弗里斯特太太的子女好不好教，不過從瑪麗在這個家一待至少六年來看，員工的流動率低代表老闆不錯。由此可見，比起華生或雷斯垂德，瑪麗算是非常幸運的員工，因為她有一位待她如親人好友的善良雇主。

華生篇

原作裡華生作為雇主其實有兩次：第一是紳士，和妻子雇用女僕（《波宮秘史》案的瑪麗‧珍，及《駝背人》裡的眾僕人）；第二是自行開診所的醫生，雇用至少兩名助手（《博斯科姆裡比溪谷秘案》裡的安斯特魯瑟，和《駝背人》裡的傑克遜）。

女僕珍表現顯然不好，幫華生擦鞋跟上的泥巴時，不小心把他的鞋面刮裂了。誇張的是，華生夫妻居然就把她開除了！原作並未提及他們是否有給女僕資遣費；雖然我很希望有，不過在19世紀，大部分中上階級都輕視僕役，恐怕很難為犯錯的女僕接下來如何生活設想。

幸好在《駝背人》裡，看得出華生對眾僕人不錯，不會要求大家加班。比方說，當福爾摩斯半夜來訪時，華生知道僕人都已去休息，因此並未搖鈴叫他們開門，而是自己去前廳迎接偵探。

從上述兩例可知。華生雖難以容忍男女僕人犯錯，但只要他們不犯錯，還是可以獲得人性化的待遇（至少不會睡到一半被叫起床，只為了幫人家開門）。

華生雇用兩名診所助手的事，在我的同人裡也有提到（詳情請點此連結）。在我的同人裡，華生會記得讓兩名助手輪休（當安斯特魯瑟休假時，華生和傑克遜就必須值班）；不過在原作裡，兩人都曾在華生指派下，成為臨時的診所醫師。

比方說，在《博斯科姆裡比溪谷秘案》裡，當華生在糾結要不要跟偵探去辦案時（偵探臨時拍電報叫他去，見（上）篇），瑪麗居然直接說「噢，安斯特魯瑟會替你把工作做了的」（遠流版四之一，P269）。我真想知道安某人當天有沒有休假啊！臨時被老闆娘抓來診所代班，就只因老闆不務正業，去當偵探助手，真是無奈。

另外在《駝背人》裡，福爾摩斯也是半夜跑到華生家，要醫生次日隨他去辦案；華生非但一口答應，更補上一句「我相信，傑克遜可以替我行醫」（遠流版四之二，P113）。除非華生診所生意清淡至極，不然主治醫生天天跑去辦案，助手想休假都沒法啊！

雙莫篇

莫里亞蒂在《福爾摩斯》原作及各類影視改編裡，可說是無人不知的黑道魁首。在原作《最後一案》裡，偵探甚至描述他「是犯罪界的拿破崙……倫敦城中的犯罪活動有一半是他組織的，幾乎所有未被偵破的犯罪活動都是他組織的」（遠流版四之二，P197）。

在原作《恐怖谷》案中，福爾摩斯點出莫里亞蒂只是個數學教授（年薪700英鎊），居然買得起一張格茲的油畫（拍賣價40000英鎊以上），可見他靠著犯罪累積多少財富！因此，《恐怖谷》案提到他開了二十個銀行帳戶（大多在國外）以逃避查稅或財產申報，也就不奇怪了。

至於莫蘭，原作《空屋》案中描述他是貴族後裔（父親為英國駐波斯公使），而他自己是參加過阿富汗戰役的神槍手，在軍中聲望很高，退伍後加入莫里亞蒂匪幫，成為教授的參謀長。

簡言之，這兩人正是黑幫中的老大和老二。

或許因為不缺錢，又或許因為看重莫蘭的能力，莫里亞蒂作為雇主時，對莫蘭出手相當大方：《空屋》案中提到莫里亞蒂給莫蘭的薪水優渥，但只讓他做一兩件謀殺案（以氣槍狙擊），或如《恐怖谷》案中提到的，讓莫蘭出謀劃策，而其他小囉嘍去執行犯罪。

重點是，各位曉得莫蘭的薪水多少嗎？一年6000英鎊（見《恐怖谷》案），比當時首相的收入還多！天啊！誰能想到「錢多事少離家近，位高權重責任輕」這種現代勞工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居然在19世紀小說中的英國黑幫裡實現！

除了事情少而薪水高，莫里亞蒂對莫蘭還有別的福利，像是送他特製的德國頂尖氣槍（見《空屋》案）。若武器對狙擊手來講是第二生命，老大大方送老二武器，絕對能讓老二為之效死啊！

打個比方說，你在公司打電腦敲鍵盤，但電腦還是公司的，對不對？老闆會送你USB就不錯了，會送你一台電腦嗎？可是莫里亞蒂居然直接送莫蘭武器！而且莫蘭並非窮到買不起武器的人：剛剛說過他是貴族，而且是上校退役，總有退休金吧！

相較下，原作福爾摩斯非但常一大早要華生上工，晚上加班到晚餐得延後，還從沒送過華生禮物，華生應該會相當羨慕莫蘭的待遇吧（笑）！

說實在的，莫蘭的待遇好到不像話，令我也不禁懷疑他是否真的只偶爾動腦及做一兩件案子，就能領這麼多錢。因此在我的同人裡，安排莫蘭除了狙擊暗殺和出謀劃策，還負責當莫里亞蒂的隨扈，及幫他販賣軍火（詳情請點此連結）。

此外，就我推斷，莫里亞蒂以優渥的薪資「養」著莫蘭，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一如《空屋》案裡福爾摩斯點出的，「這人（指莫蘭）是莫里亞蒂的知心朋友」（遠流版四之二，P221）。

儘管原作並未詳敘雙莫互動的過程，但從《空屋》案裡對莫里亞蒂死後，莫蘭種種復仇行動的描述，仍可看得出這對黑幫主從的深厚情誼。

當福爾摩斯在萊辛巴赫瀑布邊與莫里亞蒂激戰，將教授摔下瀑布後，守候在附近的莫蘭來到山崖上，推落石頭，企圖砸死偵探，幸好偵探機警逃過一劫。此後三年間，福爾摩斯在歐亞大陸各地逃亡，其中兩年躲在西藏（大概是認為上校絕不會追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就是在躲莫蘭的追殺。

想想看，莫蘭為莫里亞蒂工作時，年薪6000英鎊；在教授死後，他還可憑在俱樂部賭牌騙錢維生。鑑於福爾摩斯逮不著他丁點的犯罪證據，只要他一輩子待在倫敦，過著悠閒的退役生活，又有誰能讓他吃牢飯呢？

但上校跟一般人的想法不同：他是莫里亞蒂的副手，更是他的摯友；即便教授已逝世三年，他忠誠依舊，堅持要為老大復仇。

於是，他策劃了一場謀殺案（狙擊貴族羅諾德‧阿德爾），引起偵探注意；等偵探秘密潛返倫敦，再以氣槍瞄準貝克街221B狙擊。但他萬萬沒想到，一切都是福爾摩斯的計謀；狙擊失敗的他，反而遭福華和警方逮捕。

奇怪的是，莫蘭身為黑幫第二把手，又以殺害阿德爾及謀殺福爾摩斯未遂的罪名被起訴，在絞刑盛行的那個年代，居然沒被處死刑！一直到原作福華最後一個案子《最後致意》（那時已是1914年）裡，偵探提到莫蘭時，仍未加上「已故的」三個字來形容（他提到莫里亞蒂時就有加），亦未使用過去式。

難道上校還有遭特赦出獄，重出江湖，為教授報仇的一天嗎？柯南‧道爾沒有寫下去（後來他寫的福爾摩斯故事，文中時間點全早於1914年），因此我們這些讀者永遠也不會知道了；不過，這並不妨礙同人文作家如我，有朝一日把莫蘭的後半生寫出來，讓他有機會和偵探結清過往恩怨，還清教授對他一輩子的人情。

謝謝大家讀到這裡！

閒逸齋主人莫凡　筆107.6.19. 2:24PM.

＊延伸閱讀：
1. 對《福爾摩斯》原作的十大誤解之一（上）：Sherlock Holmes，家事差勁的骯髒宅男（?）
2. 對《福爾摩斯》原作的十大誤解之一（中）：Sherlock Holmes，家事差勁的骯髒宅男（?）
3. 對《福爾摩斯》原作的十大誤解之一（下）：SherlockHolmes，家事差勁的骯髒宅男（?）
4. 《福爾摩斯》與勞基法（上）：福華篇＆雷斯垂德篇

* 相關連載：齋主第21福爾摩斯同人文：《莫蘭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