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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月13日

福爾摩斯同人文2:《走上絞刑台案》11(10後續,出本前未公開,111年因本子已完售八年,決定釋出部分未公開後續片段)

大家好,這裡是好久沒擺攤(想擺也沒得擺啊)的齋主。本來多年前《走上絞刑台案》出本前,我已決定Part10將是最後一次連載;(若欲複習《走上絞刑台案》Part1-10按此看《走上絞刑台案》簡介及各篇試閱連結Part1-10占全書不到七成,剩下三成多內容收本子不公開。

但現在本子都賣完了,我在寫第8篇福爾摩斯同人文時,寫到華生和莫蘭亦敵亦友的深情段落,回顧走上絞刑台案》中提到少許兩人友情的部分,深感有必要把這一段放上來給大家看(因為第8篇我實在不知哪一年才會寫完,都74萬字了)。因此決定放上Part11,希望有在追《走上絞刑台案》但來不及買到本子的讀者有機會看到福華絞刑事件的後續!

 

Part10裡,福爾摩斯和華生被押往刑場,登上絞刑台!雷斯垂德和邁克羅夫特會看著兩人去死嗎?案件真凶會在最後一刻現身,讓偵探和醫生死裡逃生嗎?

Part11關鍵字句如下:「我早就料到,雷斯垂德會做傻事」、「我瞧見他面頰沾了兩滴血,還以為他被擊中」在萊辛巴赫,我對著瀑布聲嘶力竭到終歸無聲的悲痛我感覺到抱著我的,那濃而熟悉的溫度「她右邊袖口寒光一閃,瞄準眉心

Part11在劇情上直接連著Part10,約12900餘字,占《走上絞刑台案》未公開段落的40%,主述者為福爾摩斯à華生。

一起來看Part11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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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完全沒想到,會聽到她的尖叫。

  但我早就料到,雷斯垂德會做傻事。

  就算沒聽到那傢伙和布雷茲特里特的對話,光看他一身便服,及與眾不同的「送行」態度,已夠我判斷出他想做什麼。

  那傢伙、那笨蛋──好吧!我的……朋友──根本不可能成功,我和布雷茲特里特都心知肚明。可誰能說服牛脾氣英國第一的雷斯垂德?該死!你自己不怕死,難道你希望布雷茲特里特一輩子痛苦,在哀慟中逐漸衰亡,就像我逃離萊辛巴赫瀑布後,華生他淒慘的三年一樣嗎?

  於是,在下了馬車,所有人全被喧鬧的群眾引開注意力後,我悄悄取出上衣口袋裡的櫻桃木煙斗,以斗柄中暗藏的針打開手銬,再不著痕跡地將它放回口袋。

  若雷斯垂德真能成功,我雙手須得恢復自由,才來得及救華生;若失敗了,至少我可以為這──呃──朋友擋下瓊斯或葛萊森的子彈,再追隨我摯友而去。

  但我完完全全沒想到,會聽到她的尖叫。

  「不──停下!」

  淒厲清叫響遍全場的瞬間,雷斯垂德高舉起槍,神情堅決而蒼白──那傢伙本來想瞄準什麼,我永遠不知道;就在人人為叫聲吸引,巴克沃特也一副要暫停行刑的模樣時,我只能專注在一件事上。

  「碰!」

  我在腳下活板門敞開的零點零一秒前,向後急跳;還沒來得及踩穩身旁的木板,便撲向下墜中的華生,撲向半秒內將頸椎斷碎,窒息慘亡的摯友。

  「嘶啪喇!」

  強大的衝撞力當場撕裂了我頸上的繩圈。我差點呼吸不過來,卻沒空頭昏腦脹,撲至空中時甩開手銬,在吊著他的絞繩即將扯得筆直時,飛撲過去,一把抱住他!龐大的下墜力卻令我站立不穩,加上他比我重,眼看就要抱不住時──

  雷斯垂德搶上絞刑台,從另一邊撲過去,和我一塊托住幾墜入死亡的華生。

  「華生!」我狂叫道,立時跪下,將被勒得兩眼上翻,渾身僵硬的摯友放在一旁,耳邊同時鬧哄哄地響起驚叫、倒抽一口氣和拔槍聲,及瓊斯的怒喝:「雷斯垂德!你給我下來!」
  「唰!」雷斯垂德直接揚槍,扳機與微壓的指腹震出「喀噠」輕響,冷笑道:「好啊,瓊斯,你有本事就把我打成蜂窩!」

  瓊斯充血凸眼中燃起了怒火,一揮手,崔西、諾恩、鮑里斯、克萊司、老欒斯等瓊─葛派的警員全舉槍瞄準我們三人。克拉基、麥克弗遜、霍普金和麥克唐納也通通拔槍,對準瓊斯和那些手下;馬丁和格雷戈里則掏出警棍,試圖阻止想衝前開火的警員;弗里斯特張開雙臂,護住母親和莫卡伯爵夫人,神情震驚而不知所措;崔斯特、史戴特爾博士、海特上校及貝克街的孩子們一邊大喊,一邊大力推擠要對我們開槍的警員。

  危機一觸即發。

  「雷斯垂德!」葛萊森右手按在槍套上,出奇地仍未拔槍,大叫道:「你也是警探,該知道妨礙執刑是什麼罪名!別逼我開槍!」

  「我絕不下去!」雷斯垂德斬釘截鐵的道:「我是他們的朋友──」聽到「朋友」這個詞,思緒紛亂的我首次迎上對方的黑眸,看見其中絕對忠貞的堅決;雷斯垂德也同時低頭,側望著我。

  坦白說,除了面對華生,我還真不擅於處理這種情況:十九年過去了,儘管我一再強調堅定理智,卻無法否認鐵石心腸已漸為他軟化的事實,否則當年在「最後一案」裡,就不會為了成全他和瑪麗的幸福安寧,而獨自走向毀滅……但雷斯垂德呢?作為偵探,我要求自己和警方必須公事公辦,保持距離,卻無法抹滅對某些警探和警員生出好感的事實,更被迫承認這傢伙已在無數次患難與共,及對華生的體貼關懷後,不知不覺贏得我的友情。

  喔──該死!

  就在我和雷斯垂德對望的一刻,底下不知哪個笨蛋警員,竟做出令全場大騷動的蠢事。

  「砰砰!」

  我直覺反應便是倒下,仆在華生身上,左手亦一扯雷斯垂德,硬拉得對方蹲下,隨即緊緊抱住我唯一的摯友,不讓他受傷。仆倒緊摟的瞬間,我感覺迅激的風聲令髮絲根根豎起,髮焦味壓過了濃烈的金屬味,一縷滾熱從額角流下。我瞧見他面頰沾了兩滴血,還以為他被擊中,慌亂中想查看傷口時,額頭一陣劇痛,才省覺被子彈擦到的是我自己。

  「警方殺人了!警員亂開槍啊!」高舉告示牌的人紛紛吼道。

  「歇洛克!」邁克羅夫特叫道。

  「福爾摩斯先生!」維金斯、卡特萊和崔斯特大喊道。

  「華生醫生!華生醫生!」赫德森太太驚恐尖叫道。

  「先生!先生您沒事吧?」「雷斯垂德!」克拉基、麥克弗遜、霍普金、麥克唐納、馬丁、格雷戈里和弗里斯特大叫道。

  我匆忙一瞥雷斯垂德,只見那墨藍舊夾克近肩處已被打穿個洞;若非我及時扯得警探閃開子彈,現在破了個洞的就不僅是衣服,而是左肩或心臟了。

  「瓊斯警探!」霍普金激動的道──所有蘇格蘭場警探中,以霍普金最為年輕,也最崇拜雷斯垂德。「在監刑官下令前,私自開槍傷人,是違反大英帝國法律的!」

  瓊斯眼中閃過一道兇光,竟將槍口轉向霍普金,丘比特太太、麥爾茲小姐和聖克萊爾太太立時失聲尖叫。吼道:「沒幾年資歷的小鬼頭,給我閉嘴!」

  麥克唐納毫不客氣的道:「那換了我這個老資歷的又怎樣?叫你們的人放下槍,瓊斯!」

  在一團混亂中,我瞥見不知所措的劊子手似剛下定決心,朝我們三人走來,忍不住要警告雷斯垂德;但不怕死的卡拉瑟斯直接拔槍,槍口遙指著劊子手腦袋,嚇得對方再不敢亂動,定在離我們不到五步的地方。

  「咳、咳……唔……呃……」忽然,一陣聲音自我懷裡傳來。

  「華生!」我大叫道,稍微將他放開,深深凝視他在咳嗽及呻吟中,由青紫恢復蒼白,再由蒼白到略復血色的臉容,再也懶得壓抑自己的欣喜若狂:槍傷也好,絞刑也罷,一觸即發的危機也無所謂,只要我的華生是活著的,一切便不再重要。

  熟悉的褐眸慢慢睜開……他注視著我,彷彿意識還沒回來;幾秒後,陽光在他臉上徐徐漾開了一道生命光澤,而他終於記起來了,啞聲道:「福爾……摩斯?」

  我微微一笑,輕撫著他的頭髮。

  我的華生。

△   △   △   △                     

  下墜,高速下墜──強大的重壓瞬間勒死了頸部,彷彿被繫滿石塊,整個人丟入海中。那已不只是黑暗和虛無,而是活活窒息而死的痛苦……

  在靈魂痛到似被拔出體內,就像軟木塞被拔出酒瓶的一刻,我心裡浮現兩幅畫面:

  十年前在荷蘭海牙,我為他擋下莫蘭那一槍──

  在萊辛巴赫,我對著瀑布聲嘶力竭到終歸無聲的悲痛──

  意識斷裂。

  我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見,無法思索,也無法言語。

  過了不知多少時候,四周傳來窸窸窣窣的嘈雜聲,有如大喊、吼、叫、嚎、罵、喝、尖嘶的混合體,其中似乎還有槍響;但我還是想不起來,想不起這些聲音是什麼,不想再聽到這一切,只想好好休息……

  永遠地休息。

  就在「休息」一詞於黑暗中浮現時,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輕輕軟軟的,彷彿躺在蓬鬆的羽毛被上,又如幼雛在母鳥懷抱裡安眠……

  然後,我感覺到抱著我的,那濃而熟悉的溫度。

  清晨的熱巧克力……

  拖地翻飛的紅褐大衣……

  黃昏時風中的小提琴音……

  「晚安,華生。」

  記憶片段雪花般撲來;我還來不及思考,來不及回憶,已聽到自己急速的嗆咳聲。

  咳嗽?等一下,我……醒了?

  我瘋狂咳著、呻吟著,喉嚨及胸口的痛楚一下子全湧了回來;眼前黑暗撥散為灰霧,霧又轉淡,一道光打在我臉上。我唔……呃……」掙扎著想睜開眼,可是力氣一點都出不來,而周圍的嘈雜聲卻越來越大……驀地一個聲音大叫道:「華生!」

  我慢慢撐開眼皮,很慢很慢地……我想不起那個聲音是誰的,但心深處知道它──他──對我極為重要。我必須為了他張開眼睛。

  視界內一片炫亮,亮光中交錯著紫灰的反光。光暈慢慢勾勒出一個羅馬戰士般剛毅,哲學家般優雅的輪廓,框住的卻是一張人性化的臉:半垂額前的髮絲焦黃,鮮血不住滴落微顫的鼻樑,而慘白的瘦臉深嵌著水光飄粼的清灰色的眸珠,深切地凝視著我,彷彿千年如此,萬年如此,不曾稍移。

  破碎的記憶迅速拼湊出一個名字……我終於想起來了。

  「福爾……」我沙啞的道──這真的是我的聲音?它聽來是如此低沉,想哭的低沉。「摩斯?」

  一個淡淡溫暖的微笑從那瘦白面龐上漾開。他略托起我的頭,指尖輕輕搓揉著我的髮,哽咽而帶點玩笑的道:「我親愛的華生,下次你敢早我一步走,你就……你就試試看。」

  「他剛活過來……你就威脅他。」一道同樣沙啞的語聲從旁傳來。我愕然側頭,望見兩行淚從雷斯垂德臉上迅速滑落。儘管警探仍未朝我望來,溼透的雙眸依舊銳利,和手中槍一同對著台下的瓊斯。

  「肅靜!肅靜!」巴克沃特蒼老威嚴的聲音響起,聽起來似乎少了幾分疲憊,多了些驚訝,甚至──如釋重負?「您是何人,女士?為何發言阻撓行刑?」

  我感覺他摟著我的手一緊,忽然憶起昏迷前聽到的清亮淒厲的尖叫,忍不住隨台下其他人視線望去:絞刑台東邊,靠近麥卓瑟鞋店的十字路口,一位黑紗覆臉,裹著服喪般黑斗篷的女子站在人群外圍,廣場邊緣一個殘缺不全的花崗岩石台基座上。她非常高,瘦長的身子並不給人纖弱之感,反而透出凜然清剛的氣質,屹挺如畫裡的雨後山峰,流露渾然天成的尊貴耀麗;風動時面紗輕拂,稍稍露出她暗色的頸膚,剛稜至富男子氣概的小小下巴,及那薄而深抿的脣。如此的氣度和美貌,任何人一眼乍見,都會印象深刻;但問題是,這並不是我首次見到她。

  「夫人!」我失聲道,完全忘了我和她之間隔了多少人。「您怎麼……怎麼……」

  「華生醫生,」巴克沃特的聲音傳來,我才省覺自己闖下大禍。「你認得這位女士?」

  我求救似的瞧向福爾摩斯,卻見他嘆了口氣,喃喃低語些什麼;我還沒來得及聽清,黑紗蒙面女子竟已開口,一字一句平靜的道:「他當然認得我。那惡棍死時,他就在現場,是他們兩個親眼目睹我開的槍──我,就是殺了米爾沃頓的真正凶手。」

  瞬間,我們倆倒吸一口氣的聲音,被淹沒在全場同時吸氣的震驚中。

  一道粗啞而滿懷疑心的嗓音響起,竟來自伯德特。總長擱下咖啡杯,遙盯著她,道:「女士,你說你是凶手,有何證據?你自己又是誰?」

  女子昂起下巴,脣緣彷彿勾起一抹淡淡冷笑,語聲提高:「『凶手』這個詞,是給執法單位用的;若非為了幫福爾摩斯先生和華生醫生洗脫罪名,我絕不會用『凶手』來稱呼我自己!我是正義的執行者,是復仇的獵手──為了仇恨,為了正義,我毫不猶豫打死這隻惡狗!看他害苦多少婦女,敗壞多少人的名譽,拆散多少美滿家庭!我,不是個罪犯!」

  她緩緩掃視眾人,氣度莊嚴鎮靜,卻又透出火燒般的憤怒痛苦,宛若女皇和復仇女神的靈魂在她身上合一:「當我還是少女時,曾愛著一個人,一名貧窮的鄉村家庭教師;因為社會地位的差距,家族禁止我們來往,我倆只能暗中以書信往返,直到我嫁給一位溫和而仁慈的貴族。婚禮……他有來參加,並告訴我,他要到蘇格蘭的深山裡去當隱修士,忘懷一切因情而生的煩惱痛苦。我祝福他,他也祝福我;直到他半年前逝世為止,我倆始終是好友,清清白白,沒做半件對不起婚姻誓言的事。

  「可是他死後不久,修道院院長整理他的遺物,發現了這些信,我們從前的信……而信,輾轉被賣到米爾沃頓手上。這可惡的毒獸!他透過我的侍女聯絡我,開價八千鎊要我買回這些信,否則就將這段情告訴我丈夫。我丈夫雖是貴族,我卻不敢挪用他的收入,只得四處向朋友借錢,加上自己多年的積蓄,勉強湊到六千鎊。那天晚上……我清清楚楚記得那天晚上,我進到米爾沃頓的書房,跪下來,哀求他憐憫我,讓我能以六千鎊贖回我的信;那惡棍卻大笑,不屑地將支票掃到地上,嘲諷地『請』我離開。

  「第二天清晨,我丈夫收到了那些信──他是多麼正直善良的人哪!我曾愛過那位鄉村教師,但在婚後,我為我丈夫高潔的品性和仁厚的性情所感動,決定全心愛他,作他的好妻子。但就是這樣一位好人,看到了那些信……他深深受傷了,他對婚姻的信任、對我的真情都已破碎;本就患有肺病的他,如何經得起這般打擊?三天後……三天後他就……走了,死前還在……呼喚著……我的名字,說我背……背叛了他……背棄了他……」

  女子的面紗微微顫抖,激動哽咽起來:「我……我永遠也不會……不會原諒自己,更無法原諒米爾沃頓這個惡棍:是他……是他毀了我的丈夫、我的名譽、我一生的幸福!葬禮結束後,我帶著兩個家族的非難和指責,和侍女黯然離家;但我在心底立下誓言,絕不放過米爾沃頓──我一定會殺了他。親手殺了他。

  「我讓侍女喬裝打扮,到上流人家去調查,因為我知道,受米爾沃頓所害的,絕不只我這一家──他是利慾薰心的詐騙犯,黑幫裡的勒索者!結果我的侍女打聽到,一位伯爵夫人的女僕因暗戀主人,偷了幾封夫人寫的輕率的信,將在十二月二十四日午夜賣給米爾沃頓,交易地點正是他的書房。她也打聽到,另一位貴族小姐亦遭受同樣的苦況,而她因付不出那麼多錢贖信,就找上著名的私家偵探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請他代表與那惡棍談判,看能否壓低價錢。

  「我的侍女問我,為什麼非得冒生命危險,親手報仇?何不效法那位小姐,委託福爾摩斯先生,向那惡棍討回公道?但我自己清楚,米爾沃頓做的事牽涉到太多女子的名聲,誰願害得自己也身敗名裂,到法庭上告倒他?而且他的鉅額財富和奸詐手段足以讓全體陪審員都為他說話,判他無罪;換了福爾摩斯先生,除非採取非法途徑,否則一樣奈何不了這個惡棍。」

  「這倒是真的。」我摯友搖頭低語道,音量剛好只夠我聽見。

  女子彷彿心靈相通般,恰好向我們望來一眼,語調略為低沉下去:「福爾摩斯先生的事蹟,華生醫生在雜誌上發表的作品,我都曾拜讀,自然清楚福爾摩斯先生的智慧和華生醫生的英勇;但正因如此,我不願他們為我捲進這件事裡去,不願他們為了我,背上殺人凶手的罪名。這個城市、這個國家、這個世界,還需要他們為更多不幸的人主持正義。至於我……我一個人去,無論是被米爾沃頓打死,或是他被我打死,都是我自己的事,與別人無關──我不想連累任何人。」

  我感覺眸眶中盈滿了淚;而他仍遙望著他,卻握緊了我的肩頭。我忽然覺得,他像在望著另一個自己,另一個和從容走上法庭,自首認罪為我犧牲相似的身影,另一個勇敢決斷,為了自己唯一在乎的人,不惜踐踏帝國法律的靈魂……他是否暗地希望,自己也能視搜索票或法律條文於無物,開槍打死那些花費數年蒐集證據,亦未必制裁得了的惡徒?  

  「我用所剩的最後一點財產買了把槍,一把便於攜帶隱藏的小手槍,整個下午我坐在那伯爵夫人的女僕房裡──女僕已被我的侍女下藥迷昏──將槍擦得光亮,小心地塞進胸衣裡,靜靜等候夜晚的到來。入夜後,我繫上斗篷,戴起面紗,來到米爾沃頓的住所。我清楚他的習性:白天時,他的書房總有秘書守著,誰也無法任意進入;但若夜裡與人有這類齷齪的約會,通往陽台及走道的門通常不會上鎖,方便人悄悄潛入,與他在書房碰面交易。而他的書房也有其他門通向臥室、吸煙室或撞球室,以及連接花房的客廳。花房有水和泥土,吸煙室滿地煙灰,都容易留下腳印;因此,我從後門一間廢棄倉庫旁的小徑繞過去──那裡的土質乾燥,不致留下足跡──並在我侍女的幫助下,上到陽台,敲門進屋。」

  「等一下!」瓊斯忍不住大喊道:「你不過才到米爾沃頓家一次,為什麼竟對他家的環境這麼熟悉?你根本就是串通──」

  「瓊斯警探!」巴克沃特喝道:「案情尚未明朗,你不可對證人──還是一位夫人──如此衝犯無禮!請您繼續說下去,夫人。」

  瓊斯本就充血的臉一脹,氣得跟紅酒沒兩樣。葛萊森則將手一攤,一副「這下你總該知道,老爸不是隨時都罩得住你的了,瓊斯」的表情。霍爾得芮斯公爵霍地抬起大禮帽,不悅地瞪了巴克沃特一眼。老法官仍維持莊嚴沉靜,望向前方,裝作沒看到好友眼中的怒火,卻趁舉杯淺啜時,向我們輕輕地遙眨一下眼;我若非還掛慮著蒙面女子處境的危急,真要被逗笑出來。

  女子淡淡一笑,彷彿對瓊斯的指控不以為忤,平靜的道:「熟悉……這並不難。我的侍女有位失散多年,前不久才相認的妹妹,流落到那惡棍家作女僕,遂事先向她打聽好米宅內外一切環境佈置,才帶我潛進去。但她對她姐姐和我欲展開的復仇刺殺全然不知,因此無意中……做出了一些影響我們計畫的事。米爾沃頓死後,我的侍女為了不連累妹妹,或讓我被警方追查到,竟然……」清晰的語聲化為哽咽,幾秒後才輕聲道:「投河自盡。因此我可以認罪,但絕不說出她倆的名字。」說到最後,面紗後的視線彷彿靜靜轉到福爾摩斯身上。

  我忽然注意到,他臉容瞬間蒼白起來,雙脣因震驚而微微張開──我立時明白了!直覺望向台下的阿格薩:她也是臉色慘白,雙手交握,渾身顫抖著。只是全場都聽女子的悲恨憶述聽得入神,誰也沒注意到他們兩人的表情。

  阿格薩就是這名貴族侍女的妹妹!她作夢也想不到,親姐姐和我摯友竟同時找上她,打探米爾沃頓的住宅佈置和生活習慣:若她不告訴她姐姐,她姐姐便不會自殺;若她不告訴他,我倆就不會被捲進這件謀殺案中。而她更想不到的是,為了揪出「負心漢埃斯柯特」而追到221B,竟害得替姐姐主人頂罪的兩名紳士走上絞刑台,如今更迫得那女子為救我倆,出面自首!而他……我摯友或許亦正後悔,為了探聽情報,玩弄人家女僕的感情,最終傷害了這麼多人……

  米爾沃頓固然死有餘辜,但真正鑄成大錯的是誰呢?是阿格薩,是他,還是來不及燒燬網球鞋,被瓊斯和葛萊森逮到機會,害他幾乎身敗名裂的我?

  「您可在您不願說出的部份保持緘默,夫人,只需將案情闡明即可。」巴克沃特放下咖啡杯,上身略前傾,神情更為專注,沉聲道:「請您告訴我們,當晚在死者書房,究竟發生了何事?」

  「那晚那惡棍跟平日一樣,穿著紫紅色吸煙服,叼著根雪茄,一派滿不在乎。當他開門後,邊說話邊轉身走回書桌前時,我真想直接給那顆灰髮禿頂的腦袋一槍!但我忍住了。他必須要看到我的真面目再死。我要他死前懷抱著罪疚和恐懼,知道正是他的惡行,引來了我這樣敢於處死他的人。

  「然而,就在他絮絮叨叨我們今晚的約會時──他把我當作那個伯爵夫人家的女僕──我注意到一件不尋常的事:地上有淡淡的鞋印,沾了些泥濘,從通往客廳及花房的門延伸進書房。那晚風雨很大,只有快午夜時,雨才稍稍止息。如此說來,有人在我之前來過,而那人並非米爾沃頓,因為那鞋印像是某類球鞋,而那惡棍據我所知,從來不運動。我假裝以搖頭回答他的問話,趁機一瞥周遭,果然看到那個存放他勒索黑函的高大綠色保險櫃,而櫃門開了一條線。」

  「一條線?」伯德特總長愕然道,本就上揚的壺嘴鬍此刻更是翹得老高。「來的人為的是要盜走那些黑函?」

  「應該是。而且他們並未離開,因為地上沒有出去的鞋印。」女子平靜的道:「鞋印由門口延伸到我對面的凸肚窗窗簾下,停住。」聽到這裡時,我尷尬地看了他一眼。

  「抱歉。」我小小聲的道。

  「也是我不對。」他聳聳肩,低聲道:「我急著爭取時間打開保險櫃,卻忘了注意你的鞋印,直到米爾沃頓打開電燈。」

  「你們倆通通算走運。」雷斯垂德插進話來,儘管雙眼已殺氣騰騰地盯著槍未放下的瓊斯,沒好氣的語聲中卻已掩不住笑意:「要不是這約會分了米爾沃頓的心,以他的機警狡猾,早就發現這些跡象,把你們抓起來了。」

  「別擔心,雷斯垂德。」他淡淡笑道,臉上流露出一貫的從容自信。「若真被發現,我和華生會把他打昏在他的煙灰缸裡,再輕鬆溜出去。」

  我差點失聲大笑;幸好就在我們低語交談時,另一邊的隔空對問亦吸引了我部份的注意力。

  格雷戈里忽然開口,深金捲髮在陽光下波浪般舞耀著金黃,精明的淡藍眼眸輕眨一下:「女士,您剛剛提到『他們』,但據我們調查,現場鞋印只有一種,您如何知道先到書房的有兩個人?」

  「因為,那對鞋印在門邊停留了許久──就是我從陽台進來的那扇門──然後漸淡地延往窗簾後。我想,該不會有人開鎖技巧神奇至此,能在三公尺外開啟保險櫃;但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他們。」

  「您看到我們?」我大吃一驚道,和他交換了個「不會吧?」的眼神。

  「您們並未將窗簾縫完全閤上,華生醫生。」她輕嘆道:「我看見晚禮服袖口,看見您面具下的連鬢鬍,看見您身旁還有另一位手持大衣的人,他的另一隻手握著您的手。但那時我仍不曉得您們的身分,只以為是兩名貴族。可無論如何,只要您們也與米爾沃頓為敵,即為我的盟友;因此,我明明揭開面紗後,便可一槍打死他,卻冒著他叫醒僕人的風險,痛罵他後再下手,以免讓他發現您們。

  「然後,我趁他從書桌後站起來時,打死了他。

  「仇恨燒灼著我的心,這又是我第一次殺人,一時失控下,我將槍管裡的子彈全部擊發。我從未想過,開槍的聲音竟然這麼大!看著那惡棍倒下,鮮血綻飛在滿桌文件信紙上,我心底出奇地冷靜,卻又空白,一片茫然:我終於為我丈夫、為我自己報仇了;可是,我又剩下什麼呢?我突然有股衝動,想舉槍自盡,旋即省覺帶來的六顆子彈已一發都不剩。我只得狠狠一腳踩在那惡棍臉上,然後離開。」

  「等等,女士!你剛才說……六發子彈?」葛萊森愕然插話道:「可是,我們在死者屍身上只找到五發──」

  「想必是有兩發擊中同一部位,而其中一顆子彈拋彈出來,留在現場。真奇怪,」我摯友以他一貫輕描淡寫的諷刺語調,低而清晰的道:「有些警探明明能力不足,仍死要接管優秀同仁經辦的案子,結果連命案現場掉了顆子彈都不知道,還硬派配槍只能容納五發子彈的華生為凶手,真是豈有此理。」

  一陣輕微的笑聲漣漪在人群中漫開。雷斯垂德丟給我一個「他今天是吃錯藥嗎?居然讚我優秀?」的古怪眼神,而瓊斯和葛萊森則臉漲得通紅,卻又自知理虧般沒敢發作。直到巴克沃特岔回話題,眾人才安靜下來。

  「您那時從何處離開,夫人?是否通往陽台那扇門?」

  「是的。花房那邊在僕人房附近,最易被捉;而通往臥室的門又從另一側鎖上,我進不去。但我剛要沿繩索滑下陽台,就驀然想起,保險櫃裡黑函如此多,正本副本都有;我名譽遭毀的事本只限於家族內知道,但現在他死了,必會驚動警方,要是警探們搜索書房時,發現了那些信,屆時不只是我,倫敦半數以上的貴婦一生都將被毀了!於是我要我侍女先走,自己則回到陽台上,卻從半開的門邊,見到了一個無比震驚的景象。」

  「什麼景象?」希爾達‧侯普、瑪麗‧弗萊澤、依娃‧布萊克維爾三位夫人和麥爾茲小姐同聲問道。我明白她們為什麼這麼激動:依娃女士和麥爾茲小姐都遭曾米爾沃頓的黑函傷害;侯普夫人當年正因他人黑函勒索,而被迫盜走丈夫的國際事務文件,正如優斯塔斯爵士夫人也是在我倆緘默真相下,才能和殺害暴力丈夫的心上人遠走高飛──儘管這兩件案子我們均未聲張,她們在事隔多年後,定還是因把柄落到那惡棍手上,而遭到威脅。

  「我望見兩道戴黑綢子面具的晚禮服身影:其中一人側對著我,站在門邊守著;另一人較瘦高,衝到通往客廳及花房的門邊,將門鎖上,旋即快步而沉穩地來到保險櫃旁,將裡面的信件、黑函、證據全拋進壁爐裡燒了,連同桌上濺滿了血的文件。當時他們鎖上的門外,已有人轉動門把、敲門、大喊和撞門,但他仍冷靜地銷毀信函,而稍矮有鬍的那人也一動不動,守在門旁。那晚風很大,風呼嘯進書房,吹動著他們的面具,因此我赫然發現,盡心盡力毀去黑函,保住我們聲名的人,正是福爾摩斯先生。」

  全場安靜下來。我看著他,他看著我;他臉色轉白,卻沒有開口,沒有怪我多年來為什麼在《河濱》雜誌上,將他的面貌描繪得如此詳細。但我心中很快又升起一個疑惑:她認出他不稀奇,但為什麼會認得我呢?我從未在出版過的案件中敘述自己的樣貌,而在我醫護過的病人中,亦從未見過她呀?為什麼她能夠……

  「後來他倆出了門,我立刻閃到陽台距門較遠處,另一棵月桂樹旁,隱身在樹蔭下。福爾摩斯先生先出來,等同伴出來後,再用鑰匙將門鎖上。我聽房裡的聲音,似乎通往客廳和花房的門快被撞開了。福爾摩斯先生看上去也相當緊張,轉動鑰匙的手微微發抖,鎖了兩次才鎖好;但他神情依然冷靜,語氣也極為平穩,邊鎖門邊對同伴道:『華生,這邊走。從這個方向走。我們可以越過花園的牆出去。』於是我明白了,他的同伴正是華生醫生,如我所猜想的一般。」

  他蒼白的臉立時轉紅,目光和我的一觸即散,似想道歉又不敢。雷斯垂德則在一旁低聲埋怨道:「你這個笨蛋,福爾摩斯。」

  「別怪他,雷斯垂德。」我連忙小聲的道,因為淚水已乾的邁克羅夫特和赫德森太太正一臉有趣地瞧著我們。「我當初跟他去,就知道任務成功和身分暴露的機會同樣大;他不想讓我去,可我還是去了……雷斯垂德,換了你是他,而布雷茲特里特是我,相信你們也會和我倆作出同樣的選擇吧!」

  雷斯垂德一愣,視線有那麼一秒離開槍口外的瓊斯,望向我,隨後才咕噥道:「至少我不會笨到被人發現。」

  我們低聲交談時,那蒙面女子繼續說下去:她見我倆逃離的方向,便曉得他是要刻意引開宅邸中追趕凶手的僕人,好讓她能從另一邊逃走。她滑下陽台,驚訝地發現侍女仍忠心地在暗處等候她。第二天她準備逃亡國外,卻發現侍女已留遺書自殺……

  「我無法任她犧牲自己,來保全我的性命。」女子輕聲道,似花了很大心力,才讓語聲不哽咽、不顫抖。「於是我沒有走。我藏身一名故舊宅內,想說等警方搜捕得較沒那麼急了,再決定接下來該如何。然而,後來我從那名故舊口中,驚聞倫敦已開庭審理米爾沃頓被殺一案,並宣判凶手為福爾摩斯先生和華生醫生!那人跟我說,是他一位朋友託他轉告我的,希望我能及時出面,挽救這兩位無辜紳士的性命──」

  「『他』是誰,女士?」伯德特總長截斷她的話,問道,語氣一聽就曉得,他還不相信她,想從她身上揪出串謀搭救我倆的共犯。

  「我不便說出他的姓氏,皆因他過去做錯了一些事,而那些事並不光采;但身為他的童年好友,我自該比別人多給他一些機會,故而我只能告訴各位他的名字……他叫派布羅。」

  我一時還未反應過來,但當眼角瞥見他和雷斯垂德同時身軀一震,埋葬已久的記憶瞬即倒流回來,湧塞了胸口──就是他!派布羅‧巴克爾,莫蘭的伊頓學弟,也是上校最忠心的跟班。

  所以說……那位請巴克爾勸她投案的「朋友」,就是莫蘭嗎?

  憂傷的回憶不斷注入心湖,一幕幕浮上水面,令人難忘:我想起十年前的「跨國宿敵案」,我在海牙為福爾摩斯擋下莫蘭致命的一槍;想起上校後來火燒貝克街221B,設計欲擒福爾摩斯,幾乎害我喪命;想起那夜我們在小酒館裡,似敵亦友的暢談;想起在組織崩毀,莫里亞蒂率餘眾潛逃海外前,我和莫蘭最後一頓友好的早餐;想起在法國、比利時及盧森堡的幾次對決中,上校和我是如何因教授與福爾摩斯間誓分生死的鬥智鬥力,被迫走上全然對立的道路,儘管我們都不願傷害對方。在我摯友「死去」的三年間,我和莫蘭因為分歧再不復存,又同病相憐,友情迅速升溫;直到他歸來,「空屋」案發生,而莫蘭……也因此入獄,直至如今。

  即便在蹲苦牢,你依然沒有忘記我,是嗎,莫蘭?

  還是你為的不只是我,也是福爾摩斯?我記得,多年前你曾說,必須留著他一條命,等你出獄後,親手為教授復仇……可是,你這樣做,教他怎能接受?他從此欠了你一條命……難道日後你來向他討命時,我會坐視不理?你這樣……教我怎麼辦呢?

  當我內心五味雜陳、百感交集時,那女子已繼續說著未完的故事:「派布羅對我說,福爾摩斯先生和華生醫生是當庭自首,承認犯行的,聽得我激動到快暈過去:他倆為維護我的名譽,甘願犧牲自己的性命,正如我可憐的侍女一樣!而福爾摩斯先生……甚至還犧牲多年來作為偵探的清名!我絕不能、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因此,您一定要來。」巴克沃特喃喃道。

  「我一定要來。」女子恢復平靜,斬釘截鐵地淡淡道。

  全場再度安靜下去,但這次打破靜默的,卻是霍爾得芮斯公爵。公爵摘下禮帽,緩緩起身,而我終於看清了那張臉:在稀疏紅長鬚的襯托下,微微扭曲的面孔瘦長而鐵青,彷彿一塊被砸出裂痕的青玉紙鎮;正中的鼻樑就像蜥蝪,既彎且長;高聳前額下的淡眉緊蹙,深壓著小而狹長的細眼,緊盯著──「釘」著──我們。若這裡有鐵鎚和釘子,我敢說這位女王陛下的代表,定會把那名女子、雷斯垂德和我們倆全釘在牆上。 

  「故事我們聽完了,但翻案需要證據。」公爵冷而清晰的道:「證據在何處,女士?」

  女子突然手一揚──「唰!」所有瓊─葛派警員全嚇得將槍口轉向,對準了她。她卻只是不屑地輕哼一聲,從胸衣內掏出一把小手槍,槍上隱見暗紅色的血點。

  「用不着擔心,偉大的蘇格蘭場警員們。」她嘲諷的道,語調像極了總把警方罵得抬不起頭來的他。「裡頭一發子彈都沒有,全種在米爾沃頓的軀體裡了。這便是殺了他的那柄『凶槍』,若你們慣於如此稱呼的話。」

  「葛萊森警探,去檢驗槍上的血跡和指紋;格雷戈里警探,去請那位女士捺一下指紋;欒斯警員,回警場去取米爾沃頓先生的血跡樣本來。」伯德特總長馬上道。

  「不!」巴克沃特忽然道,聲音比剛才洪亮許多:「檢驗程序由莫頓警探執行。克拉基警員,你現在立刻回警場,去找莫頓來,順便帶上血跡樣本和化驗工具。」

  伯德特和霍爾得芮斯一同瞪著老法官。我則要全力忍住不瞥向我摯友的微笑,才能抑著不低笑出聲。

  總長和巴克沃特的這番「交手」,再度反映出蘇格蘭場的派系鬥爭。布雷茲特里特曾對我說過,警場裡真正中立派的警探,只有莫頓;若讓與我倆對立的葛萊森檢驗物證,恐難令公眾心服;但若換上莫頓,想必較能為人所信任。更重要的是,莫頓是警場最擅於化驗的警探,儘管仍不如我摯友來得技藝精湛,否則那時早該發現薩維奇的死是由柯弗頓‧史密斯所下的毒而肇致,而不必等到他發電報提醒。但自從那次被他搶先破案後,莫頓已痛定思痛,加強檢驗技巧,如今已無疑和貝尼斯,及法國的貝蒂榮警探,穩坐警界三大化驗高手之位。由莫頓來檢驗槍上的血跡指紋,自然比葛萊森出馬更有說服力。

  至於由克拉基代替欒斯,既可防止瓊─葛派的老欒斯在途中將米爾沃頓的血跡樣本調包,又可藉此緩和仍拔槍對峙的兩派人馬情緒。由此可知,這位老法官果然精明老練。

  克拉基一離開,劍拔弩張的氣氛確實鬆緩下來:麥克弗遜、霍普金和麥克唐納同時收槍,瓊斯也一臉不甘願地收起槍;拔槍遙指劊子手的卡拉瑟斯也悄悄放下槍,以免被終於有空注意其他人的警員逮捕。瓊─葛派警員在被那女子嘲諷後,亦尷尬收槍;只有雷斯垂德雖微垂右臂,槍還緊緊握在手裡,黑眸也全不鬆懈地瞪著瓊斯,以防死對頭縱容手下亂開槍的恐怖戲碼再度上演。

  不久後,莫頓在克拉基陪同下,騎著快馬趕來。巴克沃特已命人從附近商家借來桌子,擺上檢驗工具。莫頓沉靜地從那女子手中接過手槍,又取過格雷戈里傳來的女子指紋樣本,來到桌前坐下,在全場數千道目光的焦急注視下,心無旁鶩地化驗起來。

  以一位醫生的角度來看,我會說這次的化驗有其危險性,皆因米爾沃頓的血跡樣本驟然由低溫存放處拿到豔陽下曝晒,若化驗時間過久,不無變質的可能。但要取得公信力,將檢驗過程透明化,無疑是最好的作法。正當我忐忑不安之際,忽感手臂被人輕輕捏了一下。

  「會沒事的,華生。」他輕聲道。

  四十分鐘後,化驗結束。莫頓站起來,朝巴克沃特平穩的道:「法官大人,槍上的血點確與死者的血跡樣本相符。槍口的火藥噴濺痕顯示子彈已於七天前擊發。」

  「七天前──死者被殺當天?」

  「是的,大人。」

  「槍上的指紋呢?」

  「經核對,屬於這位女士,大人。」

  「沒有其他人的指紋或血跡?」

  「沒有,大人。」

  「莫頓警探,你是否能作證,此槍經你依標準程序檢驗後,確為殺害米爾沃頓先生的凶槍?」

  「是的,大人。」

  「凶手便是這位女士?」

  「上述證據顯示……是的,大人。」

  全場再次陷入騷動。看大家的表情我明白,他們不想我倆死掉,但亦不願眼睜睜看這位命運多舛的貴族女子慘遭處死,及比死還慘的命運──身敗名裂。畢竟只有我和我摯友曉得她是哪位皇室成員,而他的丈夫……我簡直不敢回憶,那是多尊榮顯赫的人物。但此刻判決已定,我只能望著總長一揮手,諾恩和鮑里斯便要上前將她銬住,而瓊斯大步走去,竟似要揭開她的面紗──

  「停下!」女子尖叱道。三人被嚇得一愣,只差三十公分就要碰到她的手全縮了回去。「不許碰我!這是對一位夫人應有的禮節嗎,警探?」

  瓊斯神情回復鎮定,冷冷道:「凶手的身分樣貌是要登記在案的,女士。」

  「你想看我的臉嗎?很好。」女子冷笑道,一扯面紗,黑影整個枯葉般飄墜下來。「看吧!」

  「啊!」幾乎所有人都驚叫起來;小畢利嚇得跳到哥哥維金斯背後,看也不敢看;連他也微微一震,睜大雙眼,望著那張臉。

  記憶中女皇般的尊貴,由濃眉和彎勁鼻樑勾畫出的華美清毅,竟似化作失敗的外科手術,為鯨鯊撕裂的船體,烈火炙灼後的枯骨!一道道橫七豎八,小刀劃出的傷痕,像散裂的漁網鋪滿了整張臉;每道「網痕」皆深入臉肌,將血肉翻挑而起,顴骨森森可見。而她的眼睛……在陽光下彷彿淡金的眼睛,卻透出走過滄桑和痛苦後的平靜。這樣的平靜,配上令人不敢直視的容顏,就是用上「毛骨悚然」一詞,亦不足以形容。

  「我是來死的,但我不會讓你們抓到我,更不會供出我和我家族的身分。」她平靜的道:「我愛我的丈夫。我愛我的家族。他們的光輝絕不能因我而蒙上汙點。我是個苦命的女人,但我活得有尊嚴,死也要死得尊嚴。我……不會讓我的侍女久等的。我知道她還在等我,就跟那時一樣。謝謝您們為我做的一切,福爾摩斯先生,華生醫生。」

  「不!」我倆一同大叫道。我是直覺叫出來的,因為在我叫喊時,才瞥見她右邊袖口寒光一閃,瞄準眉心。

  「砰!」

  熱淚沖破意識,模糊了視界……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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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及註解原作梗:

 

文中台下警探及觀眾多為原作角色(除了崔斯特為齋主半自創角色),欲知誰是誰請點Part2Part10

 

殺米爾沃頓真凶的丈夫的性格,他過世的原因,及真凶懇求米爾沃頓一事,改寫自原作《米爾沃頓》案。

 

伯爵夫人的信件一事,衍生自《米爾沃頓》案。

 

巴克爾Parker)於原作《空屋》案出現,是Moran的手下。其名字派布羅(Pablo)及Moran學弟的設定為齋主自設。

 

W回憶中與Moran的各種同病相憐的友情及恩怨,除了提到《空屋》案的部分為原作,其他皆為齋主宿Part158篇福爾摩斯同人文(改編自原作《最後一案》,未公開)及其他篇同人裡自創的段落,未來第8篇及其他篇貼文上來時將詳述。 

 

莫頓警探在福爾摩斯協助下,破獲柯弗頓‧史密斯毒死薩維奇之事,見原作《臨終的偵探》案。

 

謝謝大家看到這裡!未來應該不會再貼Part12了(不然就對不起花錢

跟我買本子的讀者了)。若有人想知道走上絞刑台案》

的最終結局(也就是Part11後又發生何事),請來信

齋主email: jshw7654@gmail.com,我會簡單跟你說一下。

謝謝你們對走上絞刑台案》的熱情支持!

 

閒逸齋主人莫凡 111.1.13. 11:35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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