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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月28日

福爾摩斯同人文2:《走上絞刑台案》8

大家好!快過年了,齋主終於上來貼新文,先祝你們新年快樂!

最近發生兩件喜事:一件是我寫了6年的2部武俠小說105-106萬字)

終於完成;另一件是我的第1部福爾摩斯同人文

《跨國宿敵案》&《臨終的偵探和雨中的醫生》只剩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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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訪客若欲複習《走上絞刑台案》Part1-7


或新訪客想知道這篇同人究竟是在寫什麼,


請按此看《走上絞刑台案》簡介及各篇試閱連結!


Part7裡,福爾摩斯為了替華生脫罪,在法庭上堅稱自己才是殺害米爾沃頓的真凶;而華生為了不讓他獨自死去,竟向法官請求,以共犯罪名和摯友同遭處刑!邁克羅夫特收到消息後,傾力營救兩人──他的救援行動能成功嗎?還押牢內,等待絞刑日到來的福華又有著什麼樣的心情?


Part8關鍵字句如下:
你也能跟關愛你的人道別這可是我們最後的晚餐我從小就決定,要憑自己的力量,走自己的路像莫里亞蒂那樣」、那比千言萬語更能表達他的心情

PS.本篇將揭露福爾摩斯的家世背景、父母相處,和他成為私家諮詢偵探的心路歷程,福迷請勿錯過!!!

一起來看Part8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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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曉得再說下去,未免令他更尷尬,便岔開話題道:「剛剛你轉述時,我發現一件怪事:你似乎在雷斯垂德講出我的事前,就知道我被瓊斯他們拷打了。」

  他依舊迴避我的目光,低語道:「我不但知道,還……看到。」

  「看……到?」

  「嗯。我看到……看到你癱在牢房地板上,兩手都是血。克拉基跪在你身旁,而葛萊森跑到雷斯垂德旁,因為瓊斯已被他揪起來壓在石壁上,就是你現在背靠的這面石壁……」

  我不禁倒抽一口氣──雷斯垂德絕不可能跟他講這麼詳細的!難道他也……被痛打到暈眩時的幻象驟然流回腦海,試探道:「福爾摩斯,你看到這一切時,是不是……正望著壁爐邊的裁信刀,蹙著眉,一手揪緊了心口?」

  他霍地抬頭,呆看著我,失聲道:「難道你連我打可卡因也看見了?」

  我差點跳起來,但沉重的鐵鍊迫得我不得不坐回去。怒氣、激動和心疼一起湧上,大叫道:「你居然又、給、我、打、可、卡、因!我不是叫你不要再打了嗎?你這個──

  「拜託,老友,我不是閒著無聊才去打的。我以為我擔心你擔心到出現幻覺,才想來振作──

  「還不都一樣?那你想必也沒吃東西,對不對?」

  「我──

  「說!」

  「我──好吧!也不是都沒吃,至少在飯店喝了一杯咖──

  「一杯咖啡!整整兩天,你居然只喝一杯咖啡!還打可卡因!你……我真是被你……」我頹然後倒在石壁上,無力地閉起眼睛,一滴淚水仍奪眶流了下來。他會把自己逼得這麼慘,全為了和我同生共死:我若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華生……」一道溫暖有些遲疑,然仍拂上我的前臂。我張開滿盈熱淚的眼,就看見他如霧似幻的身影。   

  「你為什麼……要來呢?」我哽咽道,感到彷彿有層薄薄的塵幕壓下,卻沉重地、悲涼地壓在早已裂痕四布的心頭;淚水帶著餘溫,沿顫抖抬起的右臂滑下,悄然而落。「這就是為什麼……你又拖了兩天……才過來嗎?」

  他沒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答案我早已明瞭。

  多年來,他對外總擺出只求辦案、不求揚名的形象,但我比誰都明白,他對名譽的珍視,猶甚於生命:作為舉世無雙的私家諮詢偵探,推理和追逐就是他的靈魂,也是他年輕時三餐不濟、疲憊重病,連房租都繳不出來時,唯一活下來的理由。

  不同於我在軍中見過的,那些自吹自擂的軍官將帥,他是真的不怕死;因此,多年前在「疲倦的船長」案裡,我第一次曉得他願為救我而犧牲,雖覺感動,但事後回想,並未感到太過訝異。畢竟,他辦案時為了追查真相、擊敗匪徒及保護戰友,也會毫不猶豫做出同樣的事──三年前他以身試「魔鬼之足」毒煙,十年前那令我驚怒哀恨的「臨終的偵探」案,就是最好的例證。

  他真正怕的是,畢生護衛的偵探名聲──由他灑血流汗和我文筆打造的名聲──遭到抹黑、踐踏與毀滅。同樣是死,與莫里亞蒂葬身萊辛巴赫飛瀑中,跟遭英國法庭以殺人犯的罪名送上絞刑台,是完全不同的:前者讓他作為壯烈殉志的護法衛士,永遠受人緬懷尊崇;後者卻將毀掉他一生奮鬥的成果:他所破獲的案件,研究出的辦案技巧,贏得各國警方、貴族及無數人民景仰的思維邏輯,都將隨他不名譽地死去,永遠灰飛煙滅了……

  十九年來,儘管我和他摯友無間,仍認為我在他心裡,絕不會比他的名聲──偵探事業──來得重要;他也一直在我面前,或透過行動,如此宣稱。

  直到現在,我倆才終於明白,那個名聲重於摯友之情的理智論調,錯得多麼厲害。他花了整整兩天,才下定決心,割捨本以為自己最在乎的東西,選擇來到這裡,陪我一起死。

  只為了不讓我一個人,背著謀殺的汙名,孤零零離開這世界。

  他握住我想拭淚卻顫抖不已的手,輕輕地、慢慢地將它放下,舉起自己的手,溫柔地替我擦乾了淚,凝視我好久好久,平靜的道:「我親愛的華生,就讓我們好好珍惜……剩下的時間,好嗎?」

△    △    △    △    △

  接下來的兩天,各方消息像窗外的大雪般,透過雷斯垂德和布雷茲特里特不斷傳來。

  在霍爾得芮斯公爵施壓下,崔洛尼‧侯普先生和梅魯斯伯爵遭到調職,辛格利福特勳爵於賽馬場被瓊斯派人打傷,莫卡伯爵夫人則在黑函勒索下被迫封口。發起救援行動的邁克羅夫特則因「上班期間處理私人事務」,遭扣半年的薪水。

  遭停薪或申誡處份的,還包括布雷茲特里特,及那天到法院為我打氣的所有警探,除了雷斯垂德。雷斯垂德在警場總部資歷最深,許多警員和警探──如克拉基、麥克弗遜、霍普金和布雷茲特里特──不是他一手栽培,就是和他交情深厚;若處份雷斯垂德,恐怕整座警場都要鬧翻了天,輿論更不容許。他們不敢動他,卻找布雷茲特里特開刀,就像當初抓走我以折磨福爾摩斯一樣。即便布雷茲特里特笑道:「大過一支加兩百英鎊不會死的,華生醫生,反正我昨天已付清房租了。」,但看到雷斯垂德黑眸間一閃瞬逝的內疚,我無望的心情便不禁更為低落。  

彷彿這般悲慘還不夠,霍爾得芮斯不但諫阻女王提前頒布大赦,更在瓊斯的要求下,讓議會恢復──就這麼一次──1868年就廢止的公開處刑。換言之,我們不會死在僅容少數人觀刑的監獄裡,而是要在刺眼的陽光下,走上絞刑台,讓所有關心同情我們的人眼睜睜看著,看著我倆像野狗般,被高高吊起,直到斷氣。

「瓊斯那個混蛋,巴不得越多人來看越好,好重重羞辱我們。」他冷哼道,語調很快又回復試圖安撫我的輕快幽默。「不過這樣也不錯,至少我們的最後謝幕會有很多觀眾,你也能跟關愛你的人道別,不是嗎,華生?」

到了行刑前一晚,為因我受累的人難過的我,終於感受到死的壓力:它就像地平線上慢慢沉落的夕陽;我明知黑暗必將來臨,也作好心理準備,但直到光芒就要消失,才明白對生命下意識的眷戀,對沒入空無前試圖抓住一切的絕望,是誰也無法避開的……除了一個人。

「怎麼樣,雷斯垂德?」他將剛寫好的菜單連筆穿過鐵欄杆間隙,輕鬆遞出去,快活的臉上居然還在笑。「值班員警在牢房裡吃晚飯,有違反蘇格蘭場的規定嗎?」

雷斯垂德凝望著他,神情說不出是驚愕、想笑,還是要大哭一場,語聲有些啞澀:「福爾摩斯……」

「和兩名死刑犯一起用餐,不致汙了你倫敦第一警探的聲名吧?這可是我們最後的晚餐──」

「別再開玩笑了,福爾摩斯先生……」布雷茲特里特嘆道,手中的天藍鴨舌帽被掐得皺巴巴的,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而且別拿耶穌基督開玩笑。」我苦笑道,左手放在我摯友肩上。「我親愛的福爾摩斯,你明知這是多麼殘酷的事……」

「這純是心態的問題,我親愛的華生。」他毫不在乎的口氣多了幾分柔和,拍拍我的手臂,微笑道:「而且帶著笑,啜飲紅酒和吃著鵝肝醬焗烤通心麵離開,比死在深不見底的瀑布下要好太多了。快去打電話吧,雷斯垂德!我點了你喜歡的迷迭香鮮蔬肉醬義大利麵。算我請客,告訴邁克羅夫特從我的遺產中扣錢──希望沒有超支。克拉基和麥克弗遜也加入吧!尤其是克拉基,我需要當面謝謝他。」

於是,一桌「最後的晚餐」辦成了。在燈火飄搖下,麥克弗遜、克拉基、布雷茲特里特、雷斯垂德和我倆聚在不算寬敞的牢房內,叉起眼前的麵條,默默送入口中。只有他發揮即興談笑的本領,話題從過去擒獲的黑幫份子到煙斗的種類,從倫敦的房價飆漲到各國葡萄酒的優劣,滔滔不絕聊個不停。有時他們也陪他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沉默。

夜涼如水,冰刀般的寒氣在燈光下似也融化少許。我舉起酒杯,透過杯緣,望向寶石般亮動光焰的紅酒,注視著血沫狀的波紋泛逸,忽然滿心湧上郊遊野餐似的荒謬感;只是身處的並非綠地,而是足以吞噬許多無辜性命的都市叢林。而就在明天,一個最偉大、最高貴的無辜靈魂,即將和我一起,步向血紅色的命運……A fate in scarlet, perhaps.我脣邊逸出淡淡的苦笑,仰頭將漸轉暗紅的生命苦酒一飲而盡。

晚餐結束後,牢房裡只剩下我倆,和一盞雷斯垂德特意留下的煤氣燈。窗外孤星悄然升起,默默陪伴投在地上的兩條身影。整座監獄一片沉寂,只有遠處傳來犯人們深濃的鼾聲,及辦公室門閤上時的微響。

我望著他敲去煙灰,悠然點起了煙斗,內心卻不受控制地想著多年前就該領悟,卻始終無暇思考的問題:死亡是什麼?在阿富汗戰爭中,在波舒爾的後方醫院,我比任何人都接近死亡;與他出生入死的這些年來,我不只一次倒在血泊裡,不只一次將遭行刑式處決,卻從未思索過死亡的本質。只有在「跨國宿敵案」為他擋下莫蘭子彈的半昏迷中,以及他「死」後那三年間,我較有機會省思,生命為何會任人如何呼喚,仍逝入黑暗的虛無。但前者那時,我僅止於對未知及永恆孤獨的恐懼;而後者……悲慟心碎淹沒了一切,多年來仍不時在我大叫一聲,從噩夢中驚醒後,凌割著尚未痊癒的心。

死亡究竟是什麼?在斷氣的一刻,最後想著的會是什麼?當軀殼逐漸於墓穴中腐爛,靈魂會到哪裡去?屆時……我倆是否還能認出彼此?當煙斗、大衣與銳利的眼神消逝在風中,福爾摩斯還是福爾摩斯嗎?

  他常笑著說,他一生將無數犯人送上絞刑台,聖經也總是任它積灰,死後定會下地獄……那我呢?會不會上帝允許我跟瑪麗在天上相聚,我卻再也見不到他?我又想到希臘神話裡的忘川……會不會當我倆死後,都被迫忘記一切,即便來生相見,也已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再也無法心靈感應,相知相惜了?想到這裡,我忽然發起抖來,緊緊抓著雙臂,頭一次覺得自己並不想死,並不了解死亡,一點都不了解……

  「別害怕,華生。」

  我從恍惚中驚醒,才發現他已來到我身旁,像西藏喇嘛般盤腿坐著,煙斗擱在膝上,握住我的手。

  「沒什麼好怕的,我親愛的華生。」他靜靜的道。身前的老舊煤氣燈流露出柔和的橙色。

  一陣溫泉滾沸的情感上湧!「我……擔心……」我脫口而出,又說不下去,目光微顫地看著他。

  他右手慢慢下移,輕按住我的手背,在不觸痛指傷下握緊,掌心透出深沉的溫柔,和永不動搖的沉穩、平靜。徐徐道:「你有什麼要求,或什麼想問我的嗎?在明天……在朝陽升起以前。」

  我不禁有些驚訝。真奇怪,原本以為再難激起所謂的驚訝……在死前的最後一晚。「有件事……十九年來,我一直想問你。」我深深吐出口氣,語聲由低轉輕:「你是怎麼……走上這條路的?」

  他眉心微微一蹙,沉睡多年的往日痛苦自淡灰眼眸甦醒,道:「偵探……這條路?」

  「初識時,你告訴過我,你是世上唯一一個私家諮詢偵探,也是第一個。」我輕輕道:「你的父母……你的家庭……該不會允許你選擇這項職業。就像你哥哥邁克羅夫特,比你精於推理,也未走上偵探的道路。」

  他陷入沉默,而我依然凝望著他。相識這麼多年,我不會再說什麼「你講不講都無所謂,福爾摩斯,我不勉強」之類的話。若說明日我必須面對無盡的黑暗,及永恆的遺忘,那麼在今夜,我希望能知道一切,了解我摯友最初的黑暗往事。

  「我的祖先……」他最後終於道,語聲接近低不可聞。「是英格蘭北部的鄉紳;其中一支,在查理一世被處決後流亡法國,復辟時期又回到國內,仍世世代代和法國人通婚。」

  「我記得你說過,你祖母是法國畫家吉爾內的妹妹。」

  「是的。」他微微點頭,眼中浮現一抹溫暖的微笑,語聲亦平靜許多:「在我小時候,我母親去巡迴演奏,無法帶我同行時,祖母都會將我舉起來,抱在她瘦小的膝蓋上,讓我看她畫小河對面的林園和山丘。」

  「巡迴演奏?你母親……是音樂家?」

  「是小提琴家──喔,別那種眼神,華生,她拉得比我好。」他笑道,完全明白我差點以為他刺耳的午夜獨奏來自於遺傳。「她並非出身貴族,演奏時卻綻放優雅高貴的風華,以及一種光:那是絕對專注於自己熱愛的技藝時,才有的耀眼光芒。」他停了一下,而我立時想起當年在實驗室初見他,他興奮試驗血液試劑時,灰眸散放的激動光芒。同時我也想通,他從前對同是音樂家的艾琳‧艾德勒稍微動心的潛在原因了。「還記得我那把史特拉底瓦利小提琴嗎?那本是我母親的。她過世後,它被我父親賣掉,輾轉流落到一名猶太掮客手上;直到我無意間碰到那個人,才討價還價,把它買回來。」

  我不禁又想起,從前他為我拉平靜而溫柔的安眠曲時,是否正在懷念他早逝的母親呢?想歸想,卻沒忽略他提到父親時,語氣中撕迸而出的一絲憤恨。低聲道:「你父親?」

  他清灰眼眸微黯下去,擱在煙斗旁的左手緊握成拳,指節隱泛青白。沉聲道:「我父親他……你知道,我們祖上雖是鄉紳,但到我祖父那一代時,家道中落,不得不遷往中部的德比郡,在達夫河谷附近定居,儘量減少日常開銷。可是,再怎麼節儉,當我父親成年時,家裡已剩不到兩百英鎊,迫得他必須拋棄──套他的話說──『先人的尊貴身分』,在哈克特商行擔任證券經紀人的書記員。」

  「書……書記員?」我愣住了,不由自主回想起多年前偕他來帕丁頓診所找我的霍爾‧派克羅夫特先生,及那後來被我命名為「證券經紀人的書記員」的案子。一名鄉紳居然淪落到必須到城裡商行賺取蠅頭小利!我想起自己悲慘的家世,不禁感同身受地嘆一口氣。

  「直到他娶了我母親,家境才稍有改善。我外祖父是法國奧爾良的名劇作家,我母親的小提琴藝更是名揚國際;因著他們的經濟支援,我父親總算回復鄉紳式的悠閒生活。然而,那段為錢奔波勞碌的書記員生涯,對他而言,始終是揮之不去的陰影。他怕窮,華生:表面上他仍保持優雅的上流舉止,骨子裡卻已成為功利、自私,毫無夢想的人了。

  「我七歲時,我外祖母因病過世。他開始限制我母親的小提琴事業,希望她能安份守己,當一名家庭主婦。我母親當然不願,兩人便大吵起來。真是悲哀啊,華生!身處遼闊幽靜的林園間,推開窗戶,就可望見青翠的山丘和壯秀的河谷,屋內卻整日傳來他們的爭執聲。那年年底,我祖母也走了,我母親就帶著我,到歐陸各國巡迴演奏。」

  「那……你哥哥呢?」

  「邁克羅夫特嗎?他不像我,他跟我父親較親,一來他是長子,二來他比我懶,也安份得多;加上聽多了我父親那套『追求經濟穩定為生活第一要務』的論調,他儘管推理天份遠在我之上,偵探夢卻早就不再燃燒了。我小時候,就常聽他慎重其事的道:『歇洛克,我想我會當個公務員。等你長大了,我們在同一個機關任職,好不好?』只是他恐怕沒想到,他那遺傳自我父親的查帳技巧,會讓他擠進白廳去。」

  「所以你……」我從他蒼白眼神中的淡灰火花看得出,他情緒有些激動,因此我發問時也儘量小心翼翼。「你自立以前,一直都和你母親住在一起?」 

  「不。我十歲那年,她被診斷出得了肺癆,回家休養,將我暫寄於我外祖父家。我外祖父移居英國後,成為詩人,家中藏書相當豐富──我大量接觸名家著作,就是從那時開始。我雖專注閱讀,每個禮拜仍兩次回家看我母親。她不願我回家裡住,是怕我會與我父親吵起來:每次在走廊上撞見他,他總是冷冰冰的。不瞞你說,華生,我好幾次想當場對他發火──他根本不在乎我母親的死活,滿腦子只有錢!若非邁克羅夫特居中緩頰,我們父子早在她的病床邊翻臉了。

  「兩年後,她還是逝世了。我外祖父傷心過度,亦隨之病歿。我母親是獨生女,除了她遠在法國的表姐莎爾尼‧龍格薇夫人外,也沒有別的親戚,外祖父的龐大家產就全歸我父親繼承。但我父親……他根本不配。正如我之前說的,她一死,他就把她最鍾愛,在底座刻了她姓名縮寫『G. H.』的小提琴賣掉,而她本來是要將史特拉底瓦利留給我的;他甚至還燒掉她匯集一生心血的琴譜,幸好我及時從火中搶救了幾份出來。」

  我為他感到難過,又不禁有些困惑,不明白他父親對他母親如此惡劣,她為什麼還願意嫁給他父親?但仔細想想,或許他父親年輕時,儘管身為上流社會鄙薄的書記員,靈魂中仍渴求貴族式的悠閒和浪漫,才從她身上看到救贖的希望吧!然而我仍不明白,在親眼見到丈夫的黑暗面後,為什麼她重病將死時,仍選擇回到那個曾經有愛的家,而非攜我摯友回她父親家住呢?

  我想起我父母的婚姻,及我父親發酒瘋時那悲慘的一夜,又想起遭丈夫惡待,卻仍離不開對方的史台普頓太太,想起「黑彼得」案中遭死者生前狂暴虐待的可憐妻女,想起「格蘭其莊園」案中遭家暴的布萊肯斯特爾夫人……為什麼大多數女性無論在什麼時代,是什麼身分,總難擺脫丈夫的欺凌?究竟要多少年後,她們才能爭取到自由和追逐夢想的權利?

  我視線移回我摯友臉上,忽然發現他跟他不幸的母親一樣:他選擇了非正統的道路,從事任何可敬紳士都不會去做的職業;這份獨一無二的職業,是他用破碎的家庭和永恆的孤獨換來的。

  「你父親若真做了這些事,以你的個性,定不會再留在家裡。」我輕聲道。

  「我的確不會。」他平靜的道,眼中卻再度燃放淡灰近白的火焰。

  「所以你就……離家出走了?」

  「是的。」

  「那你……是去找你母親在法國的親戚,還是跟你哥一塊住?」邁克羅夫特那時十九歲,也許早搬出去自立更生;他小時候既和他哥哥感情不錯,會去投奔也挺正常。

  「我沒有聯絡任何人。我自己一個人。」

  我失聲道:「這怎麼可能?你才十二歲,沒有錢又沒有工作,要怎麼過日子?」

  「也不是完全沒有錢。」他淡淡一笑,道:「隨我母親巡迴演奏的那幾年,我將她給我的零用錢省著存下來,大約有二十先令。」

  「二十先令怎麼夠呢?你為什麼不去找邁克羅夫特?我相信他一定會──」

  「幫我?」他嘲諷中隱含無奈,重新拿起煙斗,漫不經心地在手裡轉了轉。「我若去找他,他定會勸我回家,甚至逼我回家。他花太多心力希望我跟我父親和好,但那只是無謂的嘗試。我不要像他,被塑造成我父親想要的樣子。我從小就決定,要憑自己的力量,走自己的路,儘管我那時還沒想到以私家諮詢偵探為職志。別那樣瞧我,華生,就算他不逼我回家,我父親遲早也會知道我在他那邊,而逼他把我帶回家去──我不想讓他為難。

  「二十先令是不夠,我親愛的華生。錢花光後,我從一個郡流浪到另一個郡,什麼低下的工作都做過,只差沒去當乞丐;比雷斯垂德更糟的,是我還沒有兄弟陪著我。四年後,我那『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哥哥終於在肯特郡郊區一間地下室裡找到我……那是一間鴉片館。」

  「什麼?」我驚呼道,呆看著他。「你這麼年輕就染上──」

  「不是你想的那樣──至少不完全是。」他立刻道,輕拍我肩頭,眼神透出一抹回憶的沉思。「我沒有錢,鴉片館是不會讓客人白抽整鍋的。嚴格來說,我只是窮到沒地方睡,那年冬天偏又特別冷。但若依你的標準來看,好吧!華生,你可以說我的毒癮就是那時養成的。

  「當那些人都抽得神志不清時,為鴉片煙包圍的我,卻越吸越清醒,並且發現當精神集中在思考未來的方向時,餓了三四天的痛苦會沒那麼強烈。後來,我習慣了鴉片的味道,明白若要提神,還要找別的方法;剛好隔壁有個煙友,提到他的家庭醫生給他嗎啡和可卡因,想讓他──呃──以毒攻毒,戒掉煙癮──」

  「他捨不得戒,所以你就從他手裡拿過去了,是嗎?」我一時連手傷都忘記,反手緊緊握住他拍肩的手,低聲埋怨道:「你這個笨蛋!要是我當時在那裡就好了,福爾摩斯……」

  「你不可能在那裡的。」他微笑道,再次放下煙斗,凝視著我想必是又生氣、又無力、又心疼的眼神。「但我跟你保證,我當時清醒得很,花了幾百個小時,思考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當學者?不可能:我的學問沒有我外祖父深,也欠缺他的文藝氣質。當小提琴家?我連買琴的錢都沒有,而且我的琴技永遠無法如我母親般優秀。作醫學研究?我喜歡研究,但更喜歡學以致用,不想成天在實驗室跟細菌奮戰。當警探?純就我的黑暗面來考量,是個好主意:我喜歡和犯罪、謀殺、血腥殘暴有關的東西,也常到書報攤偷翻三本十先令的驚悚文學,並收集報上殺人犯的犯案手法,加以分析。但你也知道,我最討厭讓上級呼來喚去,更別說還得做一大堆執勤、巡邏、看守、文書、接電話等瑣碎無聊的事。我什麼職業都考慮過了,甚至包括罪犯──」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想過要加入黑幫?」

  他搖頭道:「我不是說過,我最討厭聽人命令?況且我這麼瘦弱──當時我還沒練拳擊──哪個黑幫會收留皮包骨的小嘍囉?我心裡想的──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華生,我發誓──是要從事純憑腦力的智慧型犯罪,而且是犯罪首腦。」

  我不禁屏息道:「像莫里亞蒂那樣?」

  「像莫里亞蒂那樣。」他平靜的道。

  我呆呆望著我的摯友,一個差點成為「犯罪界的拿破崙」的偉大靈魂,許久說不出話來。

  「你……」他深吸一口氣,凝視著我道:「你不會瞧不起我吧,我親愛的華生?」

  我長長吐出口氣,將他的手輕而溫柔地合在掌心,誠摯地低聲道:「不,我認識的福爾摩斯,最後仍選擇成為舉世無雙的私家諮詢偵探,選擇為這個世界,為了需要幫助的人,為了我……而犧牲。你畢竟不是莫里亞蒂,我親愛的朋友。」

  他瘦削的臉透出暈紅,卻未逃避我的視線,另一手伸過來,握緊我的手──那比千言萬語更能表達他的心情。我們就這樣握著彼此的手,靜靜坐在清冷微溫的牢房中。寒意滲入牢內,於石壁上結了一層白霜;我們身前只有一盞燈,幽幽綻開的微光卻無比溫暖,幽蕩著寧和與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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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及註解原作梗:
 
疲倦的船長》(The Tired Captain, 18897辦)案出自原作《海軍協定》(The Naval Treaty)案開頭,Doyle一筆帶過的某樁HW合辦案件。我第6篇福爾摩斯同人文(未公開)將完整敘述此案,且自設H在此案中首次幾乎犧牲自己,保住W性命。
 
原作《魔鬼之足》(The Devil’s Foot, 1897年辦)案中,H為了確定毒粉燃燒起來真能造成幻覺,令三名被害人發瘋及死亡,居然拉著W以身試毒,結果差點一起死掉,幸好W最後拉著H衝出毒煙。
 
H要謝謝克拉基,是感謝他在W被刑求雙手重傷後照顧W
 
H吃飯時的談笑本領詳述於原作《四簽名》(The Sign of Four)案。
 
原作裡HW首次合破的案件是《血字的研究》(A Study in Scarlet),因此W在此說的A fate in scarlet是我小小的文字遊戲(笑),化用一下案件名。
 
關於WH擋下莫蘭子彈一節,請見齋主第1篇福爾摩斯同人文:《跨國宿敵案》Part15&Part16,或閱《跨國宿敵案》&《臨終的偵探和雨中的醫生》P62-65
 
關於H跟聖經的關係,原作《駝背人》(The Crooked Man)案裡他曾說「我恐怕我對聖經的知識有一點遺忘了」,因此我大膽推斷他平常並不常閱讀聖經。
 
忘川希臘神話裡的數條冥河之一,亡靈飲後即忘卻前世(功效等同中國傳說的孟婆湯),投胎再生。
 
關於Mycroft推理能力比H強,見原作希臘語譯員》案(The Greek Interpreter
 
H法國畫家吉爾內的血緣關係於原作《希臘語譯員》案中曾述。關於吉爾內,有興趣了解更多的人請點此 
 
 
H的刺耳小提琴獨奏來自原作《血字的研究》案。
 
艾琳‧艾德勒是音樂家(歌劇院首席女歌手)的設定來自原作波宮秘史》(A Scandal in Bohemia)案。
 
H向猶太掮客買到史特拉底瓦利小提琴的經過,詳見原作硬紙盒子》(The Cardboard Box)案。
 
HW拉安眠曲的梗出自原作《四簽名》案。
 
W的家世在我第8篇福爾摩斯同人文(未公開)裡會詳述。
 
H在法國的親戚為我自設,在我日後其他篇同人會詳述。
 
史台普頓太太遭丈夫家暴一事出自原作巴斯克維爾的獵犬》(The Hound of the Baskervilles)案。
 
H吸鴉片煙的梗來自原作《歪脣男人》(The Man with the Twisted Lip)案,他曾扮吸鴉片的老人,在鴉片館查案;不過我也查到一些國外的福學研究者認為,H能扮得這麼順,可能他自己也吸過,所以就化用了這個點子。
 
 
謝謝大家耐心閱讀完Part8
也歡迎你們留言分享心得~
下一篇就是絞刑日了!
福爾摩斯和華生是否能鼓起勇氣,面對死亡?
他們的悲劇命運會有轉機嗎?
《走上絞刑台案》93月初會貼上來,
敬請期待!
閒逸齋主人莫凡 103.1.28.9:04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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