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瀏覽量----破10萬我就去慶祝

2017年11月25日

加勒比海海盜小說4:《紫珊瑚》前傳一:〈死亡逆轉〉

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前傳一齋主
九年前就已寫好,但近來忙於兼差接翻譯case
每天只能抽一點時間,斷斷續續修稿,
現在終於修好了放上來。
以下是齋主新一篇加勒比海海盜小說
《紫珊瑚》前傳一〈死亡逆轉〉

再次聲明,《紫珊瑚》是一部系列小說(不是
神鬼奇航》同人,是自創文,雖然用了不少受它
啟發的元素),預計共9篇文,全長預估7 ~10萬字。
各篇連載附於首部曲《紫珊瑚》裡,請點此


《紫珊瑚》前傳一的時間點為首部曲前5
(二部曲前6年,三部曲前6~7年),
當時派瑟還只是剛出道不久,19歲的海盜船長,
雖然年輕帥氣,但船上人手不足(笑),
前傳一就是他和日後成為紫珊瑚大副的桑巴吉
相遇的驚奇過程,及他與懷特總督的精采交鋒

以下是我的《紫珊瑚》前傳一簡介:
篇名:死亡逆轉(The Reversal of Death
時代:西元1685
地點:土圖嘉港、紫珊瑚(派瑟愛船)、皇家港總督府
視角:多視角第三人稱敘述(旁白敘述,桑巴吉主述,派瑟及懷特插述)
字數:80007000字公開在部落格上,剩下1000字結尾未公開,收錄於明年五月歐only要出的本子內
創作時期:97.7.31-97.8.23.初稿完成後打字(初稿電子檔9945字),106.11.2. -106.11.17.一修完成,106.11.22.-106.11.24.二修完成
風格:輕鬆愉快&&小奇幻&戰鬥

角色簡介:

²  主角群:

l   派瑟.保羅Passer Paul):19歲,主角,剛出道一年,英勇瀟灑的海盜船長,重視自由,痛恨人口販子的販奴行為,卻因此陷入懷特的陰謀中(此角色部分受神鬼奇航》系列中的Captain Jack Sparrow啟發)

l   桑巴吉Sunbajee):27歲,北非黑人,身材精壯,一心想擺脫奴隸身分(此角色部分受神鬼奇航》第一集Barbossa的黑人副手及第三集的黑人海盜王啟發)

l   埃佛瑞懷特Ivory White皇家港英軍總督,與派瑟有殺友之仇(詳見首部曲《紫珊瑚》),誓言要以酷刑殺害派瑟(此角色形象部分受《神鬼奇航》中的Beckett啟發)。


²  配角群:

l   皮耶.帕提尚(Pierre Partizan):法國黑奴販子,貪財好享受,待黑奴殘忍(原創人物,未受《神鬼奇航》啟發)。

l   斯奇亞沃夫(Schiawolf):紫珊瑚二副,來自丹麥,派瑟常叫他小斯奇(此角色形象部分參考歷史上的北歐海盜王克勞斯‧史托提別克)

l   阿爾弗雷德(Alfred):土圖嘉港老酒保,年輕時為著名舵手,日後成為紫珊瑚舵手(此角色形象部分受《神鬼奇航》中的Cotton& Gibbs啟發)

l   蓋瑞.蒙森(Gary Monsen):懷特的侍衛長,幫懷特進行生擒派瑟的計謀(此角色形象部分受《神鬼奇航》中的Mercer啟發)。

l   韋勒烈(Villary):英國公爵,為懷特好友,於前傳二中曾吃過派瑟的虧,在本文中寫信向懷特抱怨此事;他在本文中不會直接出現,要到前傳二才會出現(原創人物,未受《神鬼奇航》啟發)


²  文中地名:

l   土圖嘉港(Tortuga)在今日的海地西北角,是十七世紀加勒比海上最著名的海盜據點,當時為法國殖民地;於《神鬼奇航》一到三集中提及。

l   皇家港(Port Royal)在今日的牙買加首都Kingston附近,十七世紀是英國殖民地,但西班牙常常一天到晚來搶;於《神鬼奇航》一到三集中提及。

前傳一關鍵詞句:「桑巴吉左頰到胸膛立時撕開一道血痕」、「這筆錢恐怕可以買下整座土圖嘉港」、「我要獨自享受殺死那海盜的快感」、「刀尖抵實派瑟左頸」、「沒想到最後還是落到我手上吧,保羅」、「懷特驟轉槍口,朝桑巴吉扣下扳機」 
文中稟持神鬼奇航》系列裡的習慣,對船隻(如紫珊瑚)都以陰性格「她」稱呼,大家看久了慢慢就會習慣的。

一起來看這篇精采的海盜小說吧!

~~~~~~~~~~~~


  「唰!唰!」猛力的鞭打聲響起,血水和汗水伴著呻吟綻開。路人紛紛側目,看三十多個黑奴在鞭子驅趕下,於溫暖的秋日晨光中,拖著鐵鍊蹣跚前行。然而,鐵匠瞥上一眼後仍繼續打鐵,喝醉的木匠仍躺在屋頂打呼,拉客的豔衣女子仍跟兩個水手調笑,彷彿這慘絕人寰的景象和他們毫無關係。

  「呃啊──」走在最末的少年黑奴忽然哀嚎一聲,倒了下去,隊伍也因此停下。

  「怎麼回事?」一名穿繡金褐靴的中年人怒道,從隊伍前端快步走來,搶過鞭子,「唰唰」狠抽兩下。那黑奴一陣微顫,再也不動。

  「又少了十畿尼。」中年人垂下鞭子,恨恨道:「把他扔進水溝,繼續前進!」

  「你太過份了!」

  一聲大吼爆開,嚇得周遭眾人再無法視若無睹,全望向隊伍中央:大吼的是個禿頂黑奴,跟同伴一樣只穿件破短褲,但身形剽悍,雙臂比常人壯實兩倍,丘陵般隆起的胸膛為汗水映得閃閃發光。他濃眉下圓眼怒瞪,射出憤怒的光,好似被獵人綁住的褐豹,臂上的鐵鍊隨拳頭緊握而不斷抖動。

  「你有意見嗎,桑巴吉?」那中年人大步走到他面前,指著他鼻子,喝道:「還是你也想來兩下?」

  「奴隸也是人!」桑巴吉毫無懼色,大聲道:「怎能任你要打就打,死後還沒半點尊嚴?」

  「尊嚴?」中年人冷笑道,驀一鞭抽下,桑巴吉左頰到胸膛立時撕開一道血痕:「奴隸沒有尊嚴!信不信我等一下把你賣了,讓你在加勒比海做一輩子黑奴!給我繼續前進!」

  「碰!」少年黑奴的屍體落入溝內,沉入幽暗濁臭的水中,茫然絕望的雙眼在陽光下最後一閃,隱沒。

△   △   △   △                   

  「您好,先生!」中年人大步踏進羅蘭酒館,而在櫃台記帳的店主忙道:「喝酒還是住店?」

  「都要。三間客房,二十天。最差的給黑奴住,中等的給我兩個助手,最好的那間留給我,記得床單要用玫瑰香薰過。來盤烤雞和三瓶酒!這趟旅程快把我累死了。」中年人嚷道,在住店登記簿上草草寫下「皮耶.帕提尚,法國黑奴販子」,接著一揮手,示意助手們押黑奴進來;其中一人先將其他黑奴驅趕上樓,另一人則將桑巴吉從隊伍中押出,強按他在桌旁坐下。

  「喂!阿爾弗雷德,快拿酒來給帕提先生!別慢手慢腳的,快過來啊!」店主大喊道,而櫃台後的酒保這才慢吞吞踱了過來。  

  阿爾弗雷德看上去有些年紀,鬢邊鬍鬚泛灰,粗疏灰眉下的方眼卻射出沉穩及真正的強悍。他雙眼微瞇,朝帕提尚和兩名助手嫌惡地一瞥;幸好三人忙著脫外套找位子坐,並未看見他的表情。  

  老酒保把酒瓶推到三人面前,旋即到桑巴吉身旁抹桌子,似恨不得離他們越遠越好。雖然三人距桑巴吉好幾公尺,但他臂腿繫鍊另一端仍為助手扣住,想逃也不可能。

  「欸,」桑巴吉壓低聲音道:「你聽過派瑟.保羅船長嗎?」

  「你是說『黑盜』派瑟.保羅啊?誰沒聽說過他?雖然他不常來土圖嘉港。」阿爾弗雷德淡淡道,粗啞的語聲猶如拖過岩地的生鏽鐵鍊,隨手一指門外:「不過今天他可是來了!就在那邊。」

  桑巴吉順他指尖望去,只見遠處東岸碼頭外遼闊的天空下,一根船桅上坐著個黑影,正在風中輕晃。

△   △   △   △                 

  十九歲的派瑟高坐在紫珊瑚主桅頂端,俯望移動拼圖般熱鬧的土圖嘉港。

  他琥珀色雙眸每一下微眨,便耀放出清澈的光芒;他鼻樑英挺,脣角揚起一抹笑意,似和他翻飛的深紫色頭巾遙相呼應;他那頂皮製三角黑帽微微晃動,彷彿欲振翅飛向藍天的小麻雀,在清朗的陽光下唱出無聲的歡悅。

  他坐在離地五十公尺的桅杆上,仍一派悠閒,雙腳前後晃著,右手譜曲般輕輕擺動,視線飛越土圖嘉港,到了遙遠的天際。到底什麼才是人永恆的追求?在他年輕的心靈裡,或許已找到了答案。他溫柔地拍拍桅杆,俯視紫珊瑚在海潮拍打下輕柔起伏──在多次冒險犯難後,命運的浪潮究竟會將他和愛船帶往何方?

  「船長!派瑟船長──」

  「怎麼了,斯奇亞沃夫?」派瑟淡淡道。他神態瀟灑自如,看得甲板上的二副心生折服,仰頭叫道:「有批貨──奧哈馬剛進的火藥──要船長你親自點收,他才願以半價出售。」

  「又是這些雜務。」派瑟搖頭道,旋即聳了聳肩:「好吧,就來了!」抓住升帆索,一個縱身,流水般順著桅杆滑了下來,輕鬆落在甲板上,面對睜大雙眼、張大了口的斯奇亞沃夫。

  「別嚇着嘛,小斯奇!你才來沒多久,慢慢你就會習慣的了。」派瑟拍拍這名頭戴圓盔的黃鬍中年漢肩膀,笑道:「帶路吧!」

△   △   △   △                 

  「拍賣開始,底價五十畿尼!」

  圍觀的人一陣譁然,有人叫道:「這黑奴值這麼多?」

  「當然,先生。他可是非洲最能幹的黑奴啊!種地、漁獵、划船、挑貨沒一樣沒做過,連跑二十個小時也不會累,比馬還耐勞。你看這胸膛──」拍打肌肉的聲響傳來,「多壯碩啊!還有看這小腿肚──」靴尖輕踢的低響傳來,「多結實啊!五十畿尼算便宜了,先生。他能為你賺來的財富,五百畿尼都不只呢!」

  「那邊好像有場拍賣會,船長。」斯奇亞沃夫伸手指道,和派瑟剛走出奧哈馬的火藥倉庫。

  「似乎是個人……」派瑟抬手擋住陽光,一望之下,目光頓時變得銳利,道:「過去看看。」

  兩人從人群裡擠出一條路來,終於見到前方看台上的帕提尚,及一旁仍繫著鐵鍊的桑巴吉,而桑巴吉也望見了派瑟。

  在炎熱的正午時分,派瑟依然一襲純黑,於灰黃暗褐的人群中分外耀眼:他穿著磨破的黑外套,灑脫地解開扣子敞往兩旁;他黑褲左膝處也開了道口子,不知是被老鼠咬的,還是被槍打穿的;他那雙黑靴比任何水手的都要髒,滿是污泥血漬;然而,最讓人感到他與眾不同的,還是他光輝四射的琥珀色眼睛,似在招喚旁人一起去冒險。

  桑巴吉眼神一顫:他從沒見過魅力這麼強大的海盜船長,宛如一顆光華攝人的黑珍珠,凌耀於無數風帆航行的七海之上。

  「八十畿尼!」

  「一百畿尼!」

  「兩百畿尼!」

  「五百畿尼!」

  「我一定要將他買下。」派瑟在斯奇亞沃夫耳畔低聲道。

  「可是船長,你劫掠所得也只有四千畿尼,總不成為了這個人,就要花掉四分之一吧!」斯奇亞沃夫小聲的道:「你平常花錢比弟兄們還省呢!」

  「一千畿尼!」一名貴族管家模樣的人嚷道,而人群騷動起來。

  「好,一千畿尼一次!一千畿尼兩次!」帕提尚搓了搓外套領口,難掩得意之色,笑道:「再沒人出價的話,這個黑奴可就要被那位先生買下囉!一千畿尼三──」

  「我出四千畿尼。」派瑟平靜的道。

  偌大的廣場霎時陷入死寂。每個人都張大嘴巴,呆望著派瑟,包括不敢置信的桑巴吉。帕提尚下巴更差點掉下來──這筆錢恐怕可以買下整座土圖嘉港!他吞了口口水,顫聲道:「四……千?」

  「沒錯。」派瑟淡淡道。

  「你的懸賞價格也才六千畿尼,船長!他──他就值四千?」斯奇亞沃夫失聲道。

  「一個人的自由難道不值這些錢嗎?」派瑟反問道,隨即在他耳邊低語道:「這幾天若我亟需錢用,會先跟你借的,改天再連本帶利還給你,嗯?」

  帕提尚深吸口氣,喊道:「若再沒人出價,這個黑奴就歸這位先生了。請問您是……」 

  「派瑟.保羅船長。」派瑟眼也不眨的道。不少商旅臉色大變,土圖嘉港的居民卻只微微交頭接耳,顯然早認出他。「小斯奇,帶幾個弟兄回紫珊瑚去,把我那三大箱黃金搬來。你叫什麼名字,先生?」

  「皮耶.帕──」 

  「不是問你。」派瑟截斷他的話,走上前去,深深凝視桑巴吉。

  桑巴吉心底一顫──出生至今二十七年,還是首次有人以平等口吻問他的名字。他忍住矛盾衝擊的情緒,啞聲道:「桑……桑巴吉。」

  「鏘!鏗鏗!」

  派瑟拔出軍刀,刀光一閃,下一秒桑巴吉的手銬腳鐐已「磅噹!」落地。

  「你自由了,桑巴吉。」他微笑道,但轉向帕提尚時,目光變得銳如軍刀,一字一句的道:「這位帕什麼的先生,你或許沒看過我,我卻常在加勒比海諸島看到你。若你敢再把人當貨物賣,我絕不會放過你!」「鏘!」地還刀入鞘,看也不看嚇得發僵的帕提尚一眼,逕自穿過人群離開,而桑巴吉忙追在他身後。

  「有什麼事嗎?」派瑟直到抵達東岸碼頭,才停下腳步,輕鬆的道。

  桑巴吉他身後停步,嘴巴微動幾下,才低聲道:「保羅船長你……花四千畿尼買下我,就為了放我自由?」

  「不然呢?」派瑟轉過身來,脣邊泛起瀟灑的笑意,道:「若你不想留在土圖嘉港,紫珊瑚也能載你到你想要的任何地方。當然啦!要是你能先到船長艙來,跟我喝酒聊天,就再好不過了。」

△   △   △   △                 

  「喀答」一聲,房門關上。這是桑巴吉第一次到船長艙。

  在他面前的是張大圓桌,桌旁除了幾張椅子,還有一張老舊而高挺的木製搖椅,正隨船身輕晃而「咿──呀──」前後搖晃;對面艙壁前擺著一個大櫃子,櫃身被蟲蛀過似的坑坑疤疤,卻有一縷酒香從微開的櫃門後飄散出來;櫃旁懸掛著網狀吊床,雖多處脫線,仍愜意地躺在酒櫃和發霉衣帽架間。

  這就是出道才一年便名揚加勒比海,令英法西三國為之震動的派瑟.保羅船長的艙房?桑巴吉不敢相信;然而,房內不尋常的樸素跟隨意,又似再自然不過地和派瑟瀟灑放任的氣質融而為一。

  「來嘛!別客氣,快坐下!」派瑟將軍刀掛回吊床旁的艙壁上,旋身坐進搖椅內,前後晃動,魚回大海般自在,對呆立門口的桑巴吉笑道,一面招了招手。

  桑巴吉呆了一呆,如針遇磁般走了過去,在派瑟左前方坐下。派瑟從桌上的書和文件旁抓起一瓶酒,笑道:「來點蘭姆酒吧!」

  「我……我從沒喝過酒。」桑巴吉忽然感到嘴脣無比乾澀,而這並非全因想嘗佳釀的渴望,低聲道:「奴隸不准喝酒,只配喝髒水和馬尿──這是主人說的。」

  「那你就通通忘掉好了!」派瑟眨眨眼,道:「反正你現在既非奴隸,我也不是你主人。你是從突尼斯來的嗎?」

  桑巴吉差點跳起來,抓緊桌緣,啞聲道:「船……船長怎麼知道?」

  派瑟大笑道:「嚇到你啦?我十四五歲時曾航到地中海過,哪會聽不出你有突尼斯口音?對了,我的船還過得去吧?」

  桑巴吉鬆了口氣,回想先前派瑟毫無顧忌地帶他參觀紫珊瑚,從甲板、儲藏室到武器庫,不禁綻開笑容,道:「這是我見過最大最美的一艘船。」

  「不只最大最美,她還是加勒比海上最快的呢!」派瑟放下酒瓶,起身笑道:「哎呀!說著說著,都忘了倒酒了!我去找杯子給你。這可是上好的黑蘭姆酒呢!前不久我在聖多明哥港時,拿戰利品中的一只金錶去紅鶴酒吧換來的,一換就換了三瓶!不過說真的,金錶哪有蘭姆酒珍貴呢?你既是第一次喝酒,可不能喝太快,先用杯子,慢慢習慣後,就能像我這樣,對著瓶口灌下去了……」邊說邊走向酒櫃,左腿有些不穩,也許是先前作戰時留下的舊傷。他將櫃門打開,在一堆玻璃杯、陶杯、鐵杯和瓷杯間翻找合適的杯子。

  桑巴吉咬緊厚脣,望著派瑟的背影,眼中出現被利刃翻攪似的痛苦神色。他從短褲裡掏出一把小刀,刀鋒在窗外半沉入海平面的夕陽照耀下銳光閃動,旋即起身,無聲如貓地走向派瑟,接著瞬間撲前,刀尖抵實派瑟左頸!

  但就在冷鐵觸及肌膚的一刻,派瑟將他持刀的手一拉,一轉,迅回身往下一壓。桑巴吉痛得出淚水,小刀「鏗噹!」落地,只覺右頸已被某個冰涼物體抵住──牆上的軍刀已出鞘,來到派瑟掌中,下指著他。

  陽光輕拂過純黑的蘭姆酒瓶,彷彿灑落一連串黃金露珠,於光滑的桌面擴散開來,宛若漣漪,映爍著派瑟洞察人心的眼神,及呼吸急促的桑巴吉。

  派瑟深深凝視著他,平靜的道:「是不是埃佛瑞.懷特?」

桑巴吉渾身一震,從肩到胸顫抖起來,嘴巴開閤幾次,最終垂下頭,頹然道:「你……你殺了我吧!」 

走道上突然傳來腳步聲,而斯奇亞沃夫的語聲在門外響起:「發生了什麼事嗎,船長?我聽到東西掉落的聲音。」

「沒什麼。」派瑟揚聲道:「我和桑巴吉喝酒,不小心打翻杯子而已。你也累了,小斯奇,快去休息吧!晚餐你們在甲板上吃,不必等我了。」

  門外傳來斯奇亞沃夫的應答聲,腳步聲隨即遠去。上方艙板響起陣陣震動,及模糊不清的粗嗓笑鬧,顯然是剛從港口返回的紫珊瑚船員正在甲板上聊天說笑。

  「坐吧!」派瑟微笑道,放開桑巴吉右手,倏地收刀,將刀拋掛回艙壁上,指指身旁的椅子。

  桑巴吉呆看著他,猶如黑褐雕像,忽然一灘泥似的癱倒進椅內,雙手蒙著臉,低微的吸氣聲隨著他陣陣抽動的軀體傳來。

  派瑟替他倒滿了酒,將杯子推到他面前,坐回搖椅,舉起酒瓶喝了一大口,體諒的道:「喝一點吧!喝一點會舒服些。」

  桑巴吉「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光酒,「碰!」地放下杯子,雙眼直勾勾盯著杯緣,臉上浮現痛苦的深紅,低低道:「我……我對不起船長。」

  「對不起我的人可多著呢!」派瑟笑道,一面晃著椅子:「但可不包括你。看得出來你是被逼的。」

  「船長早知道我要……要……」

  「哪可能呢!我又不是神。」派瑟大笑道,指指櫃裡的玻璃杯:「我不過是剛好瞥見你映在杯上的身影。若我沒猜錯,懷特該不是叫你來刺殺我,而是抓我去領賞吧!」

  「船……船長怎麼知道?」

  「拜託!我們兩個是老對頭了,他怎捨得讓我死得這麼乾脆呢?但這些他不會對你說,也不需要……」派瑟搖頭笑道:「我只是想不通,你們兩個怎會湊一塊兒啊?」 

  「我的確是北非突尼斯慕亞族人。」桑巴吉喃喃道,低沉渾厚的嗓音在船長艙裡迴盪,宛如海底回聲:「我是個孤兒,八歲起在族長賽里木.巴夏身邊當侍從。沒多久白人來了,用槍炮轟垮我們的部落,強擄女子,還把族長綁在樹上活活燒死。族長死前淒厲的慘叫聲,我到現在都忘不掉……

  「包括我在內,部落裡有兩百多個小孩全被抓去當奴隸。我們在葡萄園裡採收,到林中砍柴,從城裡一路搬貨到甲板上,在又臭又髒的下層艙裡揮汗划槳。到最後……大夥兒紛紛累病倒下,而那些白人理也不理,任他們死去腐爛,任禿鷹飛下來吃,吃到只剩白骨……」

  派瑟眼中射出火焰般的光芒,深吸口氣,沉聲道:「懷特以前在皇家港也做過類似的事。我好幾個朋友就是這麼死的。」

  桑巴吉抬頭朝他望來,雙眼溼漉漉的,啞聲道:「但我不甘心!我想逃跑,卻……卻一再被抓回來,狠吊鞭打,罰做更多工。最後,我決心把自己鍛鍊得更強壯,先熬過虐待,日後有機會再逃走。我每晚趁同伴睡着時,在甲板上裡對空揮拳,在林中踢樹幹練腿,砍柴時也趁機練刀,逐漸成為奴隸中最壯的一個,但也因此被注意到,結果──」

  「懷特挑中了你,對吧?」派瑟接話道,又灌了一口酒。

  桑巴吉頹然垂下頭,低聲道:「某天我隨白人航往埃及,以為只是去運貨;誰知停泊在亞歷山卓港時,一個肩上別了獵犬銀徽章的軍官走進船艙,說要請我喝酒;我才剛走出艙門,便被一個麻布袋罩住,然後就被打昏了。」

  「你中計了。」派瑟搖頭道:「他是懷特的侍衛長蓋瑞.蒙森。看來懷特必有極狠的手段,逼你為他辦事。」

  桑巴吉雙脣顫抖,指指自己胸腹,啞聲道:「當我醒來時,蒙森就站在我面前,說總督大人命令我抓你到皇家港總督府。只要我……沒在期限內完成,昏迷時被強餵的……銀光聖甲蟲便會發作,把我的內臟……啃食乾淨……」。

  天色漸暗。派瑟點亮艙房內的油燈,發覺桑巴吉肌膚下當真隱透銀光,有如將爆的炸彈,無聲倒數他所剩不多的生命。

  「我聽說過這種毒蟲,但我以為牠絕種了,沒想到今天居然又見識到。我雖懂草藥療法,但對付牠非得靠解毒劑不可。」派瑟沉思道:「解藥在懷特那兒,對吧?」 

  「蒙森是這樣說的。」

  「我明白了。」派瑟喃喃道,坐回搖椅內,前前後後輕晃著椅子。一點星光從海面上升起,大海沉柔拍打船身。良久後,他抬起頭,將剩下的酒仰頭飲盡,「喀登!」把酒瓶放往桌上,平靜的道:「我跟你回去吧!」

  「什麼?」桑巴吉瞪大雙眼,失聲道:「你會被懷特殺掉啊!」

  「他要殺我有那麼容易嗎?」派瑟悠然一笑,隨口道:「距你們約定的期限還剩幾天?」

  「八……八天。」

  「那好,我們就去給他一個驚奇吧!」派瑟笑道,手指「噹!噹!」輕彈酒瓶,在繚繞的清音中唱起一首海盜歌;歌聲穿過舷窗,飄蕩在星光點點的幽黑大海上。  

△   △   △   △                 

皇家港,總督府,窗外無星。海風冰冷,陣陣敲擊著窗戶,窗下的身影卻漠然不動,宛如雕像,靜靜審視書桌上的海盜處決令與增稅文告,偶爾提筆增修幾個字。

他面孔渾圓,卻微帶稜角;收尖的下顎光白無鬚,額頭透出保養得宜的潤澤,然而泛灰的剛鎖雙眉已暗示了他的年紀。他眼睛是峻岩般的深灰色,冷冽、冷酷、冷漠,在鑲金油燈的照射下,全不流露絲毫情緒。他戴著純白捲曲的假髮,身穿及膝暗綠雙排繡金外套,內裹以祖母綠寶石為扣子的鐵灰天鵝絨背心,衣領處別了枚鑽石徽章,頸間繫著純白的領巾。

他替自己倒了杯熱騰騰的咖啡,瞥一眼杯旁的懷錶,錶上浮凸冥王普魯托的像。喃喃道:「也該是時候了。」

「大人!」蒙森走進書房,肅立敬禮,眼中閃著興奮的光,道:「那個黑人押著保羅來了,在樓下聽候大人傳喚。」

「讓他們進來。」懷特眸間寒光一閃,語調依然平靜:「你們通通撤到地下室去,沒有我的命令,聽到任何聲音都不准上來!我要獨自享受殺死那海盜的快感。」

「是!」蒙森道,行禮告退。

  懷特一瞥壓在懷錶下那封筆跡潦草的信,眼中飆射出一道殺氣,端著咖啡杯緩緩起身,來到懸掛在右側牆上,長寬各三公尺的加勒比海地圖前。圖上標了數百個以黑墨水寫成的人名,只有幾個旁邊沒以紅墨水打叉。他輕啜一口咖啡,緊盯字體最大的姓名「派瑟.保羅」不放。

「喀啦!」房門打開。

「沒想到最後還是落到我手上吧,保羅?」懷特淡淡道,仍盯著牆上的名字,像要將它狠狠錘進牆壁裡。

「我倒是比較驚訝你還在喝咖啡。」派瑟一派悠閒的道。他雙臂雖被粗繩反綁身後,在燈光下仍流露耀眼的優雅。桑巴吉站在他後側,整個人融入燈火不及的黑暗裡,只露出精光閃閃的圓眼,和抵著他頸後的小刀鋒光相呼應。「何必老這麼緊張呢?放輕鬆點嘛!」

懷特倏地轉身,掌中已多了柄鑲有瑪瑙和蛋白石的小手槍,一步一步朝他走來,直到兩人相距不過十五公分,而槍口恰好抵實派瑟的胸膛為止,冷冷道:「輕鬆?你就是太輕鬆了,才沒想到帕提尚也是我的手下。」

桑巴吉刀鋒一顫。派瑟依然瀟灑,彷彿一艘不羈的小帆船,無畏航向巨艦般的敵人,微笑道:「我是沒想到。不過,你這麼有把握我會上當?」

「自由啊!自由……」懷特不屑的道,揚起槍身,槍口抵住年輕對手的下顎:「誰不知道這是你的致命傷?你以為憑你那艘破船,就能讓所有黑奴都自由嗎?」

「盡力而為嘛!」派瑟笑道,毫不在意撲面而來的金屬味:「我的目標是讓所有人都自由,這一點──」朝書桌上那封信眨眨眼,「你的好友韋勒烈公爵不早見識過了?」

「該死的海盜!」懷特眼中殺氣驟盛,指腹按上扳機。

「你不會殺我的啦!至少現在不會。」派瑟大笑道:「你總督也當了十九年,什麼整治人的法子沒有,該不甘心沒逐個用在我身上前,就一槍轟死我吧?」

「你倒看得準。」懷特冷冷道,眼中鋒光一閃,彷彿銀灰銳匕。他將咖啡杯放回桌上,一字字道:「把小刀給我,桑巴吉。我要親手割下他的肉。」

桑巴吉略一遲疑,緩緩移開刀鋒,派瑟依舊笑容滿面。突然,懷特驟轉槍口,朝桑巴吉扣下扳機!

「砰!」

~~~~~~~~~~~~

註解及補充說明如下:

羅蘭酒館即紫珊瑚二部曲和三部曲中提到的熟木瓜酒館。本篇發生於二部曲前6年,當時阿爾弗雷德尚在當酒保,還未成為紫珊瑚舵手。

派瑟的懸賞價格一直在漲:1685年(本篇)6000畿尼,1690年(首部曲)8000畿尼,1691年(二部曲)10000畿尼。我在此註明,只是不希望讀者以為我搞錯,忘記二部曲裡派瑟的價碼和現在不一樣(笑)~

書桌上的那封信是韋勒烈寫給懷特的信(信中吐槽之前栽在派瑟手上的事),所以懷特瞥信時,才會眼中飆射殺氣;關於韋勒烈與派瑟的過節(亦即之前桑巴吉注意到的,派瑟腿部舊傷的由來),我在前傳二會提到,敬請期待!


謝謝大家的閱讀,歡迎你們留言分享心得!
懷特那一槍會不會打中桑巴吉呢?
派瑟究竟能否逃過懷特的虐殺?
海盜、總督與黑奴的恩怨糾葛將如何收場?
《紫珊瑚》前傳一未公開的一千餘字
將隨公開部分收錄於本子內,於明年歐美場首販
想看結局的人請來攤位上購本喔!

接下來的前傳二因為較長(字數約為
前傳一的兩倍),會分成上下兩篇貼上來,
上篇會在一月底/二月初貼上(107.2.24.前傳二上篇貼上,請點此閱讀)。
前傳二將以派瑟和紫珊瑚二副──
斯奇亞沃夫的相識奇遇為主,
懷特好友韋勒烈公爵是大反派,
懷特和詹姆斯之父羅伯特也會出現,敬請期待!
謝謝大家對紫珊瑚系列的熱情支持!!!


閒逸齋主人莫凡 筆106. 11.25. 10:44AM.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